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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我抬眼看她:「中書侍郎?」隨即眯了眼睛:「難道是柳妃之父?」

  怡淑儀點了點頭:「正是那個柳大人。」看來她心中對此極是不滿。

  怡淑儀心底醇厚,卻是十分的孝順。據我派人暗中瞭解,她父親患有風濕,在嶺南那種瘴氣頗盛之地,一年中大半病都是犯著,很是痛苦。而她父親的政績不錯,只要有人願意提點,入京為官也是名正言順。可巧女兒得到皇寵,皇帝又有此意,本是順水推舟之事,怡淑儀也極是歡喜,卻不料,柳大人從中作梗,硬說怡淑儀之父政績卓然,當地百姓正缺如此清官,該留出色的官員在京外,幾番上奏,又有他的同僚不停得煩擾沈羲遙,此事便擱置下了。其實柳大人之話不無道理,沈羲遙也才願意暫擱下。只是,這背後,不過是前朝後宮錯綜複雜的糾葛所致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欲為聖明除弊事三

  「你父親的政績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是留在嶺南之地,也該加官進爵,我記得當初柳妃得寵,便是求了皇上的。不然,她父親怎能做到中書侍郎之位。」我飲著茶不動生色得說著,怡淑儀愣了愣:「臣妾並不知還能如此的。」

  我一笑:「不是你不知,而是本不該如此。哪有仗著皇寵為親眷討官爵的。如此,朝中還不就只剩党爭,人人都盼生女兒了。」我的話說得戲謔,不過也有認真在其中。

  怡淑儀點了點頭:「娘娘說的是。那柳大人在京中,是有些仗著女兒得寵而胡作非為呢。」

  我眉頭一挑:「哦?怡淑儀也知道?」

  怡淑儀淺淺笑了:「當初我進京遴選秀女,遇到過柳家人。便有他的親侄兒硬是要搶我做……」她垂了頭不再說下去。

  我心中甚喜,不想老天如此眷顧,不過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做出憤怒的神情:「怎麼,這柳家都敢跟皇上搶了?」說著手一拍桌面,杯中茶水一顫,灑了些許出來。惠菊連忙上前:「娘娘,您氣什麼,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日在聚仙樓,那兩個男子不是連皇上都得罪了,那般氣焰……」我遞了惠菊一個眼色,她便緘了口。

  「罷了,俗話說,一人得寵,雞犬升天。便是如此。只是柳家,本宮倒沒什麼,實是為皇上不平啊。」我唏噓著說道。

  怡淑儀何等聰明之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當下便站起了身:「娘娘,有什麼需要雪怡幫忙的,您儘管吩咐就是了。」

  我一愣看向她,竟沒有想到會如此容易。

  怡淑儀看著我:「當日臣妾與娘娘有緣結識於繁逝舊地,之後娘娘雖沒有來找過雪怡,不過卻暗中命人照顧雪怡的家人。我父親幾次來信都說到淩大人一直有意提攜他。還有去歲的災荒,若不是淩三公子及時相救,那我父親此時也許就不在這人世了。」她說得真誠,我也看著她:「這一切,算是報你當日相救之恩。若沒有你,也許,我也死在那冷宮之中了。」我低了頭,似有無限寒意從腳底升起,漸漸彌漫了全身。

  「如此,我便是真的有事,想請怡淑儀協助。」我盯著自己腳上一雙紅緞繡花鞋說道。

  月上中天之時怡淑儀已經回去了。惠菊服侍我換了寢衣,素知我睡前是要讀書的,便又減亮了燭火,端來茶盞點心之類安放在窗邊矮幾上。

  我默默得回了身看著惠菊的舉動:「你說,這怡淑儀是否能信得過?」

  惠菊手上停了一下:「娘娘……這個……」她踟躕著。

  我一笑坐在椅上:「你跟隨我也多年了,說罷。」

  「奴婢覺得,怡淑儀是可信得過的。畢竟娘娘之前對她有所瞭解,又暗中幫助了她的家人,她心中應是感激的。再說,她因其父之事與柳妃定然不合,娘娘身邊也沒有十分親信的妃嬪,如此怡淑儀是最合適的人選了。」惠菊低了頭:「只是奴婢不解,月美人是娘娘自幼的貼身侍女,娘娘為何不找她協助呢?」

  我一雙眼睛看著惠菊:「你說皓月……」沉默了片刻才說道:「皓月,已經與我不是一路人了。」我的聲音漸沉下去,惠菊站了一會,便收拾了東西要出去。

  我一直坐在窗前的椅上思索著,卻有風吹進來。換上的寢衣淡薄,這一吹竟覺得有絲絲涼意,不由抬頭看去,卻見惠菊手上端著那只楠木託盤,在門邊流連,要走不走眉間隱隱透著心事。

  「怎麼了?」我喚著她問道。

  「娘娘……」惠菊的口氣滿是遲疑,端了託盤的手上因用力而發白,似猶豫了很久才說道:「奴婢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臉色稍沉:「若是你覺得真不當講,就不會問我了。說吧,什麼事?」

  惠菊依舊遲疑,卻仍是開了口,斷斷續續地說:「娘娘……今日我去見秀荷……在萬春樓……藏春閣……見到了……」

  「見到了何人?」我實在看不了她如此,心下一急問道,語氣竟不復從前的溫和。

  惠菊嚇了一跳,定了定心神才說道:「娘娘,」她走進房中突然跪了下來:「娘娘,奴婢在那裡看到了裕王爺。」

  第一百九十五章欲為聖明除弊事四

  我手上突然軟弱無力,手上的書也「噗嗒」掉落,正是普濟方丈贈與的那本經書,純淨的深藍色漫漾開去,猶如佛法無邊,卻不奢無華,正是本真,卻也最攝人心。

  「你見到了裕王?」我的喉嚨似被什麼撕扯住,乾澀無比,聲音也失了往日的婉轉清涼。「在萬春樓裡見到了王爺?」

  「娘娘……」惠菊似是被我的聲音嚇到,慌忙上前:「娘娘……」卻不再做聲。

  我突然一笑:「這有什麼,裕王沒有王妃,那萬春樓裡盡是國色,男人嘛……」好似自己說服自己一般,強壓著心底最深處的震驚與難過,用滿不在乎的口氣又問道:「王爺是見了哪位姑娘啊?」

  惠菊小心得看了我一眼:「娘娘,我看見,王爺從……從牡丹的房中出來的。」

  寂靜,完全的寂靜,我幾乎失去呼吸。牡丹……不由想到那日裡那曲《流水浮燈》,雖然這曲子並非我做,只是三哥小時候吹給我聽得,不過,樂譜卻顯有人知。如是,那曲子,多半也是……

  我不敢去想,細細回憶牡丹的身姿風采,心中一陣悵然所失。不由輕撫自己的面頰,苦笑著,我這是在做什麼。我是皇后,我答應了兄長忘卻那些前塵舊事。我已經有了孩子,更該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感隱藏起來,直到……淡忘。只是,為何在這樣的一個夜晚,在知道了這樣的消息之後,心潮起伏,心意難平。

  惠菊不知什麼時候退了下去。直到燭火上下跳動我才回了神來,撿起地上那本經書,強定了心神,兀自看起來。佛家箴言,一字一句,深刻心間。便感到平和豁然,只是,似有大石,重重壓抑著心底的什麼,有些喘不過氣來。

  三日後傍晚,我請了怡淑儀前來,兩人正坐在坤甯宮小花園的池塘邊下棋,張德海笑吟吟得走過來。

  「張總管,怎麼了?」我執了黑子落下,織起絹扇看面前的怡淑儀皺起了一雙黛眉,心中便知此盤該是我勝了。

  張德海笑著:「稟娘娘,今日裕王進宮,皇上要與其議事,今夜便在禦書房不過來了。」

  我點了點頭:「那便囑咐了皇上別又是忘記晚膳,你仔細些。」

  張德海打了個千:「僅遵娘娘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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