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求凰(49)_猗蘭霓裳

四九

　　他只一揮手卻扶了我起來，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我，眼中是無盡的讚歎。攜了我的手走到寶座上坐下，我坐在了下方。他笑著說：「看來朕是來早了。」

　　我輕輕笑著，「皇上說笑了呢。」

　　「都看過了？」他指著下面站著的眾女子問我。

　　我點點頭，「受過雨露的都在這裡。還有的在側殿，稍後再帶她們過來。」

　　他揚了揚眉，「那些延到明日吧，朕有話要跟你說。」說完站起身。

　　那些嬪妃正要行禮告退，這時門外小福子的通報聲音猛得響起：「昭陽宮柳妃娘娘到——」

　　第二十一章玉山高並兩峰寒

　　柳妃一襲水紅銀絲繡孔雀的上衣，下面是一襲桃紅繡百花爭豔的長裙，頭上因著身孕沒有戴過多的沉重首飾，只是一根白玉孔雀簪旁飾著一朵新開的芙蓉花，簪頭處一縷金銀絲相間的流蘇垂至耳際，倒襯得她面如滿月眉似遠黛。畢竟即將臨盆，身上有些笨重了，由兩個侍女小心地扶著走了進來。

　　我見她走到殿中央，便緩緩起身走過去，帶著慈憫的笑拉過她的手，用自己都感到噁心的甜溺聲音說道：「妹妹身子不方便還來什麼呢？好生休養才是啊。」說完，飛速瞥了一眼高高坐在寶座上的沈羲遙，用嗔怪的口氣說道：「皇上也是，就應免去柳妃妹妹這一遭的。」

　　他微微笑了笑，「這是頭一次，該來的。」說完，也起身來到柳妃的身邊，溫柔地問著：「可還好？」

　　我朝蕙菊使了個眼色，隨即一把帶著青玉底色翠紋織錦坐墊的花梨木軟椅，被抬來端放在和妃的旁邊。我看著他小心地扶柳妃坐下，直到他抬頭朝我微笑，我才回以柔婉的笑容，搭上他伸來的手一同走到寶座上坐下，心裡卻是在厭倦自己如此的虛情假意。可是，我卻只能也必須這樣做。

　　柳妃臉上帶著一絲明顯的得意看著我，我回敬了她一個微笑，然後側過頭看向沈羲遙。他的目光沒有落到任何人身上，只是看著門外那一抹碧藍的天，目光似要穿透那天際。

　　「日子定下了麼？沒有幾天了吧？」我微笑著看著下面坐著的柳妃。她的目光一直定格在沈羲遙的臉上，那目光中有癡，有怨。我有些訕訕地笑著。

　　柳妃身邊的宮女機靈地賠笑答了我的話，「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臨盆就在這個月末了。」

　　「那一定要小心著身子，這個時候也是危險的。你們要好生照應著。」

　　柳妃發出一聲極輕的「哼」聲，可是這鸞鳳殿裡那麼靜，她的聲音也就格外的清晰。柳妃也發覺自己的失態，忙又輕咳了兩聲。

　　羲遙此時已經將目光轉了回來，聽見那咳聲身體一震，關切地問道：「怎麼了，不舒服麼？」

　　柳妃的臉上浮著甜笑，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種真心的快樂的笑，「臣妾沒有事的，皇上。」那聲音嬌柔。

　　我不經意間與和妃的目光對上，她帶著那麼淡的不屑的笑容，就與我此時的表情無異。我們互遞了一個眼色，和妃別過臉看向柳妃笑道：「妹妹可是因這一早起來不適應麼？都說有孕之人貪睡對腹中胎兒才好。」

　　柳妃沒有看和妃，一雙麗眼就直直地掃向我，那眼神已不復之前的溫柔，而是帶著點點的敵意。「和妃姐姐說笑了，妹妹我一向都是按規矩起身的，只是昨日受了驚嚇，睡得不塌實。」她說話間，已轉向沈羲遙，「還請皇上為臣妾做主啊。」她的話音剛落，下面傳來一陣竊竊之聲。

　　我猜到她今日絕不會放過皓月的事，更何況如今皇上在此。

　　我扭頭看著身邊的他，他的臉上全是平靜，仿佛並沒有聽到柳妃那聲哀怨的請求。我心裡有了點依靠，看來昨夜那詩還是起了點作用的。正要探身安慰柳妃一番，一旁一直沉默的沈羲遙開了口：「昨日的事，朕已經派人去查了，待查明再議吧。」他的口氣那麼淡。

　　柳妃的臉色變得煞白，她定是沒有料到皇帝會是如此的態度。不過，我從他的眼神中也看出了他對柳妃的情誼，不是單純的帝王對妃子的那種薄情。

　　柳妃不甘心地抿了抿嘴，但還是笑著說：「臣妾知道了，皇上。」底下也安靜了下來。

　　我看看天，已經是日上三竿，一般此時都是皇帝在禦書房接見大臣批改奏摺的時候，今日他早朝一下就過來已是反常。想到他之前說有話要對我講，應是關於皓月的事吧。我側頭在他耳邊說道：「皇上，是不是讓她們都回去，柳妃也該好好的休息。」他點了點頭。我回頭看向下面的眾女子，突然有那麼一時莫名的恍惚，稍縱即逝。「各位妹妹都回去吧，不早了。」

　　那些妃子紛紛請安告退，最後只有柳妃坐在椅上緩緩地起身，那意思明顯極了。我看見她一雙含情脈脈的美目看向皇帝，知道她想說什麼，我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而是快步走過去拉了她的手，「妹妹身子沉重就不必每日過來請安了，好生將養著，等著你為我大羲添一名小皇子呢。」她張了張口。我回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已經站起身的沈羲遙：「皇上，柳妃的身子重，昨天又受了驚嚇，還是皇上送妹妹回去吧。」

　　柳妃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只是笑不去看她的目光。她低了頭小聲說著：「不用勞煩皇上了，臣妾自己可以的。」可是眼神是期盼的。

　　沈羲遙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到她身邊拉了她的手。我看到柳妃帶著幸福的笑容偎到了他的懷中，唇邊和眼角都是得意，又有些挑釁地看了我一眼。我沒有理會只是微恭下身，「臣妾恭送皇上。」

　　待那明黃顏色消失在坤甯宮門外，我才起身。

　　一旁的蕙菊不滿地說：「娘娘沒看到剛才柳妃的神氣麼？」

　　「看到了又如何？」我攏了攏自己的頭髮，按按眉心，「乏了，去西暖閣吧。」

　　軟緞繡花鞋走在通向西暖閣的庭廊上輕軟無聲，院中一樹櫻羅開得正豔，滿樹的紫藍色深淺不一第次分明。一陣烈風吹起了我的衣裙，頭上叮噹作響，天際間就滿是紛紛揚揚的細小的花瓣，仿佛雨一般落在地上。

　　我停住了腳步觀賞著，這裡和往常一樣的寧謐，仿佛我還是那個心淡如水的女子，默默守著這皇宮的一隅卻依舊過得開心。心裡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說著，一切都不同了，那個旖旎繁華卻處處算計的世界，已經是沒有辦法再躲下去了。那麼，我就要為我淩家做我一直就該做的事了。

　　「蕙菊，」我輕輕喚著，「你去看看皇上是否還在柳妃那裡，不在了就問問去了那裡，小心點兒，速回來報我。」蕙菊依我的意離去。我給其他人各找了點事讓他們全都走開，自己來到那櫻羅下站著，頭上繁複華貴的首飾在我抬頭時壓得我有些費力。我知道，從今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沉重，我必須做好準備。可是心裡只要想到要去爭寵以保全自己和家族，心裡就有十分的排斥，為何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過去多好。抬頭看著密密的紫色中那星星點點的藍天，陽光灑下來，隔著樹蔭，我只覺得它刺痛了我的雙眼。眯起眼睛，心裡堅定起來，既然是逃不掉了，就利用吧。

　　蕙菊不久就回來了，我依舊站在樹下，她在我身後說道：「娘娘，皇上送柳妃娘娘到昭陽殿門口，就被匆匆而來的張總管帶走了，說是大臣們都在禦書房候著，皇上就走了。」

　　我沒有回頭，只摘下一節樹枝，上面花開得正盛，幾片葉子蒼翠動人。我輕嗅了下，一縷幽香。「蕙菊，去準備準備，本宮要去看看柳妃。」

　　換了一身暗紅的宮裝，不勝之前的華貴倒也帶著威儀，頭上的首飾換成了一枚瑪瑙鳳凰簪，只這一樣，卻不失大氣。蕙菊準備了一尊送子觀音像和玉如意，只是簡單的探望，不用複雜。至於吃食嘛，柳妃願接我還怕她之後做手腳呢，自然沒有讓蕙菊準備。

　　昭陽宮宮室很大，裝飾得富麗堂皇，處處飛簷卷翹，金瓦琉璃。柳妃看似是婉約之人，這樣的宮室顯然並不符合她的氣質，不過她作為後宮最得寵的妃子，這樣的格調也才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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