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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司寇郇翔一動不動地坐在女子身邊,直直地望著她。他眼底翻滾著無盡的絕望與疼痛,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指甲嵌入肉裡也毫不自知。終於,他無盡的悲痛化作綿綿的淚水,緩緩地滴落在那女子緊握的手上。

  女子緊握的手一點點地張開了,一顆晶亮的琥珀珠子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

  司寇郇翔仿佛停住了呼吸一般,定定地凝視著女子手中的珠子。他的眸子漸漸地失去了焦距,張了張嘴,眼淚止不住地滑落,「槿兒……槿兒……你睜開眼看看哥哥好不好?就一眼……就一眼……」他絕世的容顏上流露出的無助讓人望之心碎,「哥哥不爭了,再也不跟他爭了,什麼都給他行不行?哥哥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行不行?」

  訾槿眼眶通紅,伸出手欲安撫他,自己的手卻穿過了他的身軀。

  司寇郇翔猛然回頭,直直地看向訾槿的方向,「槿兒?槿兒,你在對不對?槿兒……槿兒……」

  訾槿屏住呼吸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司寇郇翔滿是淚痕的臉。

  司寇郇翔的眸光一點點地黯淡下去,他轉過身來,一點點地撫摸著女子的面容。女子的一雙鳳眼緊緊地合著,豐滿圓潤的鵝蛋臉,面若芙蓉,唇似點絳,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與別的女子的輕靈雅麗不同,她是十分的秀美中帶有三分英氣。她不像已死去多時的人,倒像是貪睡不願醒來的模樣。

  女子臉上的污漬與血漬被擦去,訾槿一眼便認出了她——延載女帝。

  司寇郇翔蹙眉看著延載女帝手中的琥珀珠子,珠子中包裹著一隻怪異的飛蟲,栩栩如生。琥珀珠子在女帝的手中發出極淺淡的光芒,但還是被司寇郇翔注意到了。

  「哥怎麼來鳳儀宮了?哥,她回來了嗎?」一個小人頭從門外伸了進來,看到司寇郇翔後討好地笑笑。

  司寇郇翔依然蹙眉看著那珠子,似是思索著什麼,並不理會身後的人。

  司寇郇樂見司寇郇翔不回頭,膽子便大了起來。他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一步步地靠近自己的哥哥。待看到床上的女帝時,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她什麼時候回來的?豈有此理!哥為她擔憂了那麼長時間,她一回來就睡下,還讓哥等她!」

  司寇郇翔猛然拿起女帝手中的珠子,輕柔地掰開女帝的嘴,將珠子放入她的口中。

  司寇郇樂不解地伸出頭來,「哥,她怎麼了?病了?」

  司寇郇翔猛然回身,拉起司寇郇樂的手放在女帝的手上,「樂兒你別鬆手,我要去拿回餘下的琥珀珠子。你切記不能鬆開手,否則會讓這生氣離開她的。」

  「哥你怎麼哭了?她怎麼了?」司寇郇樂看著女帝的睡顏,眼底閃過濃重的焦急。

  「樂兒別問,等哥回來再與你說。一定等哥回來,千萬別鬆手,你若放開了……她便再也回不來了。」司寇郇翔將司寇郇樂的手緊緊地扣在女帝的手上。

  司寇郇樂的身子輕顫了一下,反手緊緊地扣住女帝的手,「哥……要快點兒回來。」

  司寇郇翔點了點頭,環顧大殿一周,喃喃低語:「槿兒莫走,留在這兒莫動,等哥哥回來。」邊說邊朝門外走去。

  訾槿如著魔般地跟在司寇郇翔的身後,見他關門離去,她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卻被人硬生生地拽了回來。訾槿摔倒在地,不解地看了看身後——沒人!她再次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卻發現好像有人在身後拽著自己,怎麼也掙脫不開。如此反復多次,訾槿才垂頭喪氣地走回床邊,卻發現司寇郇樂一頭汗水,雙手抱住女帝的一隻手,劇烈地顫抖著。他臉色蒼白地盯著女帝,過了好一會兒,他單手緊緊地扣住女帝的手,另一隻手緩緩地試探著女帝的鼻息,然後怔在原地。

  訾槿閑閑地坐到司寇郇樂的身邊,看著他那張比女娃還要漂亮的臉,「別試了,死都死了,試也試不活。不過你小時候倒是不討厭,挺乖的嘛。嗯……哭什麼?你不是最討厭、最恨的人就是她嗎?」

  司寇郇樂呆呆地坐在床邊,大顆大顆的淚珠無聲地滑落。

  訾槿歪著腦袋,嘴角勾起幸災樂禍的笑,「你別說,看了你那麼多模樣,就哭的時候最好看。你不是恨死她了嗎,你哭什麼啊?真看不出來你也有哭的時候。」

  司寇郇樂已哭得雙眼通紅,手卻緊緊地扣住女帝的手,不曾鬆開。他使勁兒拽著女帝的衣襟,「起來,起來!我不許你死!我那麼恨你,那麼恨你,你怎麼能死了呢?你怎麼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你給本世子起來!你那麼壞,那麼壞,誰還能害死你?你從來也分不清誰好誰壞,哥對你那麼好,你還沒償還他,怎能就死了呢?我不許你死!哥不許你死!你給我起來,起來,起來!」他瘋了般地拽著女帝的身體。

  訾槿坐在一旁為女帝哀歎:死也不讓你死得安穩。你說你一個死人,他一個小孩子家也不知道怕嗎?不是說小孩子很怕死人嗎?

  折騰了一會兒,司寇郇樂的力氣越來越小。他喘著粗氣,無力地坐下去,雙手死死地扣住女帝的手,「別死,你不是說要護我一生嗎?哥和我一直對你那麼好,為何你看不到呢?你要什麼,哥都給了你,什麼都給了你,你還不滿足嗎?你還要用死來折磨哥嗎?他有什麼好?他不但長得難看,還老對你發脾氣,從來不給你半分好臉色。你面對他的時候總是唯唯諾諾的,哪裡有半分女帝的模樣。可是他那麼對你,你還是纏著他、喜歡他。哥和我對你那麼好,什麼都給了你,連司寇家都給了你,你還不滿足嗎?爹爹都被我們氣病了,你還不滿足嗎?為什麼要死呢,為什麼要死呢?你還有什麼不滿足?你說啊!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和哥去做,按你的意思去做。你別死了好不好?樂兒求你了,以後樂兒不對你發脾氣了好不好?你別死,求你別死……求你……別死……好不好?」

  訾槿的笑意僵在臉上,愣愣地看著司寇郇樂。他的模樣甚是可憐,一雙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一邊哭一邊不停地說話,雙手死死地扣住女帝的手。漸漸地,他開始低聲抽泣,一直不停地重複著,「別死,求你,別死……」

  見他這般模樣,即便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也狠不下心來。訾槿感覺心中空空,說不出的滋味,自己一直認為的真相不該是這樣的。司寇郇樂明明恨女帝恨到極點,怎會哭得如此可憐?若說在演戲,可是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完全沒必要對著一個死人演戲。司寇郇樂一向驕傲自大,從不肯示弱,該是傷心到何種程度,才逼得他低頭哀求呢?

  「樂兒,去門外守著。」在訾槿出神之際,司寇郇翔已站在了女帝的床邊。

  「哥,是誰傷了她?」司寇郇樂的嗓子已哭得嘶啞,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樂兒莫問這麼多,先去門外守著,無論是誰也不能進來。」司寇郇翔眉頭緊鎖。

  「哥你能救她是不是?你能救活她是不是?樂兒去守著,現在便去守著。」司寇郇樂連忙起身,快步出了門,將門緊緊地拴住。

  司寇郇翔從懷中拿出數枚琥珀珠子,整齊地排列在一個奇異的鍍金燈盞的燈芯旁。

  訾槿湊近去看,卻發現每枚琥珀中都包裹著形形色色的昆蟲,栩栩如生,一點兒都不像死去的生命。

  司寇郇翔將燈盞放在女帝的床頭,而後輕輕地捏著女帝的下顎,將原先放在她口中的琥珀珠子取了出來,小心地排在燈芯裡。

  訾槿仔細地觀察著那些怪異的琥珀珠子,浸在薄薄的燈油中更顯剔透。

  司寇郇翔撫摸著女帝的臉,溫潤的眼底溢滿了柔情,他輕聲哄道:「槿兒,珠子丟了一顆,你怕是要受點兒苦了。你別胡思亂想,哥哥帶你回來。」

  訾槿滿懷好奇地看著司寇郇翔的一舉一動,還真有讓死人復活的法術不成?

  司寇郇翔剛點燃了油燈,訾槿便感到一股溫暖之氣撲面而來。這股溫暖如春的氣息令訾槿全身無力,昏昏欲睡。漸漸地,訾槿無力地趴在床邊,她想努力地睜大雙眼,可一波波的困意襲來,令她的頭腦逐漸模糊,只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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