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145)_張瑞

一四五

　　君凜將訾槿抱回帳篷，看著不算厚實的被子，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回到自己的帳篷，把鋪蓋和被子都抱了過來，將訾槿緊緊地包裹住。他臉上滿是憂慮之色，默默地坐在床邊，細細地看著訾槿的睡顏，臉上露出一絲真心的笑容。他細細地捋順訾槿的亂髮，手停在半空，良久，他一點點地伸出手觸摸著訾槿的眉眼。一觸之下竟然燙手，他沉靜的鳳眸頓時一片慌亂，猛然起身，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大步朝帳外走去。

　　看著仍然站在原地的兩人，君凜艱難地開口：「槿兒，發燒了。」

　　獨孤郗徽與安樂王猛然回過神來，怔怔地看向君凜，然後快步進了訾槿的帳篷。

　　司寇郇翔毫無血色的面容變了又變，再也沒法鎮定，快步走入訾槿的帳篷。

　　眾人流露出擔憂之情，獨孤郗徽與安樂王一致提議立即返回山中鎮，君凜想了想再無好的方法，唯有贊同。只是如何回去，讓眾人犯了難。來時眾人均是騎馬，如今騎馬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山中鎮的天氣比這兒要冷得多，萬一再著了風，使訾槿的風寒加重，怕是更危險。

　　司寇郇翔站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他看著面色潮紅的訾槿，輕聲說道：「同我坐馬車吧。」

　　一錘定音。

　　訾槿的臉色異常潮紅，身上裹得異常嚴實，躺在馬車內寬敞的軟榻上，身旁還放著暖暖的手爐。

　　司寇郇翔坐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訾槿的睡顏，墨玉般溫潤的眸底藏匿著多少掙扎和渴望。一股莫名的情緒如熱浪般拍打著他的心尖，讓他整顆心都劇烈地疼痛，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許是車內溫度過高，睡夢中的訾槿微微撅起嘴，耍賴般地將雙臂伸到被子外面。

　　看著訾槿這副模樣，司寇郇翔內心的掙扎與痛苦一點點地消退了，目光漸漸地平靜，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心中充滿了奇異的充實與平和。他似是考慮了好一會兒，才一點點地伸出手去，把訾槿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入被子中。睡夢中的訾槿感到了舒服的涼意，反手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司寇郇翔的眼底閃過一絲驚愕，動作僵住，心中溢滿了欣喜。良久，他緩慢地張開手掌，將訾槿的手一點點地握在自己的掌中，似是拼盡全力一般，想要抓緊抓牢，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好像一輩子都不願鬆開。

　　睡夢中的訾槿感到了那只手的顫抖與不安，她眉頭微微皺起，伸出手來輕拍了一下司寇郇翔的手，好像在安撫他的不安、他的惶恐與他的負疚。

　　司寇郇翔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看著訾槿這般模樣，滿眸滿心的悔恨與不舍。他眼眶微微泛紅，眸中波光粼粼，努力地睜大雙眼，不讓淚水掉下來。

　　便在此時，馬車狠狠地顛簸了一下，讓訾槿猛地彈得老高，狠狠地摔在了軟榻上。司寇郇翔伸出另一隻手，卻為時已晚，眼睜睜地看著訾槿摔了那麼一下。她的眉頭緊緊地鎖住，咳嗽起來。

　　司寇郇翔看著劇烈咳嗽的訾槿，眉宇間滿是慌亂，一臉的不知所措和心疼，唯有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拍著訾槿，不知是安撫她還是安撫自己。

　　待到訾槿安靜下來，司寇郇翔的額間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轉身對著車窗外輕聲說道：「錦禦，讓他們慢點兒。」

　　良久，錦禦開口回道：「回爺的話，主子一直催促趕路，想來是憂心姑娘的病情。」

　　馬車一直顛簸不平，訾槿越來越不安穩，司寇郇翔雙眉緊鎖，沉聲道：「放慢速度。」

　　「是。」錦禦立即回道。

　　馬車一點點地平穩下來，訾槿微微側身，將司寇郇翔的手抱在懷中，嘴唇輕輕地嚅動了兩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訾槿的手滾燙滾燙的，使得司寇郇翔的心中疼痛難忍。他一點點地伸出另一隻手，停在訾槿的臉側，手指顫動，卻始終不敢觸碰她的臉龐。

　　訾槿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司寇郇翔迅速地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溫潤的眸底滿是惶恐，眼睛卻緊緊地盯著訾槿的一舉一動，不敢有半分鬆懈。

　　「水……水……」訾槿雙眉緊鎖，嘴唇嚅動，聲音異常低沉沙啞。

　　司寇郇翔猛地回過神來，摸向一旁的水壺，忙亂地拿出暗格裡的水杯。剛剛倒滿水，馬車輕輕地顛簸了一下，他連忙放下水壺，迅速地端起水杯。因為過於急躁，水壺倒向一旁，眼看著水便要灑到訾槿的被上，司寇郇翔連忙挪了挪，用身子擋住了水壺，讓水全部灑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著訾槿安逸的睡顏，司寇郇翔輕輕地籲了一口氣。他的一隻手被訾槿緊緊地抱在懷中，唯有用另一隻手端著水杯一點點地貼近訾槿的唇邊。杯子剛碰到訾槿的唇，她便張開了嘴，一點點地抿著水，直到將杯中的水喝得乾乾淨淨，方才鬆開嘴。

　　司寇郇翔的眸中滿是笑意，放下杯子，輕柔地擦拭著訾槿的嘴角。他心底一片柔軟，忘記了訾槿仍在昏睡，柔聲問道：「還喝嗎？」

　　訾槿半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望著眼前的人，似是不相信地低喃道：「小白……」

　　一時間，司寇郇翔僵在原地，眸中滿是震驚，目光複雜。他幾乎是反射性地想抽回被訾槿抱住的那只手，卻被她得知了意圖，抱得更緊了。司寇郇翔慢慢地斂下眼眸，蒲扇般的睫毛遮住了全部的情緒。

　　「小白，你……來看我了？我好想你，好想你……」訾槿閉上眼睛，臉貼在司寇郇翔冰涼的手上，舒服地嘆息一聲。

　　司寇郇翔的臉色蒼白，他掙扎著想抽回自己的手，卻不敢過於用力。

　　「小白，小白……我錯了，以後不敢再欺負你了，再不亂發脾氣了，你別去……別去找魚落……別去找魚落……」訾槿的眉頭緊緊地鎖住，將那只手越抱越緊。

　　司寇郇翔聽到這句話心臟猛地一收縮，陣陣酸楚感堵住了胸口，讓他的呼吸變得困難。他的手一點點地松下來，怔怔地看著訾槿，眸底滿是悽楚。

　　「小白，我熱，又有點兒冷。肚子疼……揉揉……」

　　司寇郇翔滿身滿心的悽楚與不甘，頓時被這嬌憨的聲音打破。他輕柔地伸出手去，讓訾槿靠坐在自己的懷中，將被子掖好，另一隻手伸進被子中，用內力輕輕地揉著她。

　　訾槿舒服地輕歎一聲，半睜開眼看向司寇郇翔的臉，「真的小白……」

　　司寇郇翔的動作猛地一僵，緩緩地斂下眼眸，瑩粉色的唇死死地抿著，手卻越發輕柔了，「還……疼嗎？」

　　訾槿的雙眸一片水霧，身子猛地一震，轉身摟住了司寇郇翔的腰，「小白，小白，小白……我的小白……」她一遍遍地叫著，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我想你……我想你……好想你。他……好狠心。他好狠的心，他怎麼能如此狠心？我對他說了那麼多話，你卻不願出來見我……那時你若在，絕不會對我不管不顧。那時你若在，一定會護住我的……小白，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你是不是也想我了？是不是？」

　　司寇郇翔緊緊地將訾槿抱在懷中，心中的酸楚感越發濃烈，目光痛楚迷離，「你心裡的……終歸是他……」

　　訾槿緊緊地摟住司寇郇翔的腰，低聲啜泣，瘦弱的身子隨著抽泣一次次地顫動著。

　　那一聲聲的抽泣像一張網死死地罩住了司寇郇翔的心，一次次地收緊，一次次地撞擊，那種心痛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他附在訾槿的耳邊輕歎道：「槿兒……我的槿兒……」

　　懷中的訾槿猛地一僵，一點點地鬆開了死死扣在他腰間的手，緩緩地抬起頭來，被淚水洗過的眸子異常漆黑清明。待看清眼前的人後，她濕漉漉的雙眸頓時冰冷一片，「是你。」

　　司寇郇翔一點點地鬆開了手，微微垂下頭，眸中還有未來得及收回的感情，臉上閃過一絲倉皇，「……是我。」

　　訾槿忍住一陣陣的眩暈與不適，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緋紅的臉上滿是嘲諷。她拿起身旁的披風，猛然起身，手緊緊地扶住車窗，好半天才站穩身子，隨即朝車外走去。

　　一直垂眸不語的司寇郇翔來不及多想，一把拉住了欲離去的訾槿，「你……」

　　訾槿回頭看著被司寇郇翔拉住的手，眼底是毫不遮掩的厭惡。

　　司寇郇翔被她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他一點點地鬆開了手，再次垂下眼眸，「外面風大，你留下……我出去。」關心的話語不敢說出口，生怕她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訾槿努力壓制著陣陣眩暈，輕蔑地將司寇郇翔打量個遍，目光落在他的銀髮上，「就你？山中鎮的孩子個個膽小，見不得妖怪。」

　　司寇郇翔猛地一震，緩慢地抬起眼眸，直直地看著訾槿，「你就這般……容不得我嗎？」

　　訾槿強壓著心中的不忍、疼痛與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屏住濃重的呼吸，轉身走到了車外。

　　見訾槿出來，眾人都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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