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130)_張瑞

一三〇

　　「那婆婆便保你活不過十日，並且死得淒慘異常。」老嫗柔聲說道。

　　訾槿眯著眼睛看了老嫗一會兒，含笑地搖了搖頭，「訾槿以為婆婆不會也不敢。婆婆一心想恢復納藍江山，必定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訾槿身上，若我死了，婆婆還有何籌碼？」

　　老嫗眼角含笑，「你既然不承認自己是納藍家的人，婆婆留你也沒什麼用處了。就算沒了你，婆婆照樣能統一納藍家的江山，只是稍稍費點兒心力罷了。」

　　「婆婆把訾槿當成三歲的孩童嗎？」

　　老嫗微微抬手，喜寶上前一步，從腰中拿出一塊虎符，「這是從將軍王訾吟風身上得到的，這塊兵符能號令月國三分之二的兵力。」

　　「就算能號令月國三分之二的兵力又如何？」訾槿面色一冷，輕哼道。

　　老嫗目光炯炯，目視窗外，狠聲說道：「婆婆若恢復不了這納藍江山，自是不能讓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安穩了，寧願親手毀了它！」

　　「你為一己之私，便要這天下的百姓受盡磨難！」訾槿眯著眼睛說道。

　　「呵，納藍族人天性涼薄，怎就出了你這個多情的種子。百姓如何？天下如何？是誰的就該還給誰！這些不是你能左右的，如今你只要想清楚，做出選擇。」

　　訾槿盯著老嫗的臉，「你到底是誰？」

　　老嫗看著訾槿，露出慈祥的笑容，「婆婆看出來了，你雖是記起了訾吟風的全部，卻還沒有想起其他人。你若全記起來便不會如此慈善了，他們欠你和納藍家的太多太多，婆婆一定給你一一討回來。」

　　「可我並不想報仇，我只是想過普通的日子。爹爹也曾為自己犯下的錯後悔終身，他吃了那麼多苦，不過是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原諒。他曾經放棄了那麼多，還有什麼好恨的呢？也許他們和爹爹一樣，都是有苦衷的。」訾槿眸光閃爍，眼中隱隱有淚光，身上淩人的氣勢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嫗見訾槿松了口，眼中的笑意加深。她緩緩地走到訾槿面前，撫摸著訾槿的長髮，「他們沒有錯，那你呢，你有什麼錯？你忘記了嗎？你對魚落無比信任，她不但日日給你下毒，更搶走了你心愛的人。若非訾將軍捨命將你護在懷中，你焉有命在？你可知道訾將軍的右手為何寸寸骨折？我發現你二人之時，訾將軍將你緊緊地護在懷中，怎麼也拉扯不開，若非將他的手骨一寸寸地捏斷，怕是到死他也不會放開你。

　　「你對那獨孤郗徽一心憐惜，他卻對你處處虐待，後來不惜用你的性命換取一個不認識的人，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還有西樂公主，你對他千依百順，他不但騙了你四年，更是將你騙去了辰國。為了給他那癡傻的哥哥治病，不惜喂你吃了惜魄寐魂，日日抽取你的鮮血。你如今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還不是拜司寇兩兄弟所賜！

　　「你要知道，訾將軍雖身中陰毒，但若好好控制住，還能活上幾年。你一定要牢牢地記住，是誰將你推下山崖，是誰在山崖處見死不救，才使得訾將軍早早地離開人世。你在月國被囚禁四年，雖是沒有自由，但並沒有人真要傷害你。你想想自從你出來以後，又有誰真心待你？你對司寇郇翔死心塌地，他呢，他又是怎麼對你的？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還是不想記得？想要逃避？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恨嗎？真的一點兒都不恨嗎？」

　　訾槿眼眶通紅，死死地垂著頭，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隱隱發抖。良久，她抬起頭看向老嫗，眸中閃過狠厲的光芒，「婆婆說該怎麼做？」

　　老嫗微微一笑，慈祥地摸著訾槿的頭，說道：「好槿兒，婆婆必定將你所受的委屈一一向他們討回，讓他們也嘗嘗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四十七章十年恩怨兩茫茫（二）

　　夏日清晨的空氣有些涼，未央湖的荷葉上滿是露水，淡淡的荷香飄蕩在空中。司寇郇翔安靜地坐在流然亭中，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露水。他單手握著一支粗糙的木簪，眼神飄忽，神情空洞，望之令人心碎。

　　安樂王小心地蹲在司寇郇翔的身旁，「哥，都坐了好些天了，咱們去吃點兒東西好嗎？」

　　司寇郇翔緩緩地抬起眼眸，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人，「找到了嗎？」

　　安樂王含著笑說道：「哥莫要擔憂，沒找到並非是壞事，說明她一定沒事。哥，讓御醫給你看看手上的傷好嗎？這手再不治，肯定要廢了。手若廢了，她會心疼的。」

　　司寇郇翔抬眸看向湖心，不再說話，只是握住簪子的手又緊了緊。

　　「哥，你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坐在這兒又有何用？她根本不會知道！哥，這樣好不好，你醫好手，咱們便去找她回來，到時哥想怎麼補償她都行。哥的手已經脫臼很多天了，難不成非要讓它廢了才行嗎？」安樂王攥緊司寇郇翔那只毫無知覺的手。

　　司寇郇翔目視著湖心，「廢了……也好。」

　　安樂王猛然抱住司寇郇翔的腰，「哥，不要再自責了，不要再內疚了，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是你的手脫臼了才沒拉住她。不是你推她的，不是你不管她，不是你不想抓住她。不是你的錯，哥什麼也不知道，哥什麼也不知道，是樂兒……是樂兒一直騙了哥……是樂兒……」

　　司寇郇翔垂下頭，撫摸著安樂王的臉，「樂兒年歲也不小了，該是出宮建府的時候了，上次他們給了哥幾幅畫像，哥看著還好……」

　　「哥，你真忍心將我趕出宮去嗎？」安樂王抬眸定定地看著司寇郇翔。

　　司寇郇翔細細地整理著安樂王的頭髮，「你若不想出宮，便在宮中住著。樂兒的年紀早該納妃了，哥給樂兒找個好女子，也能疼愛樂兒一生。」

　　安樂王狹長的眸子漸漸地冷下來，「哥是嫌我麻煩了嗎？哥是嫌我拖累你了嗎？」

　　司寇郇翔嘴角輕揚，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笑意，「哥怎會嫌棄樂兒呢。哥是怕……怕若有一日哥不在了，樂兒會孤單。」

　　「哥怎會不在？哥，小啞巴沒死，小啞巴真的沒死。有人看到她和訾吟風被人救走了，真的有人看到了。哥莫自責，莫要這般，難道除了小啞巴，哥就真的沒有留戀了嗎？況且小啞巴根本就沒死，她會回來找哥的。她是那麼喜歡哥，那麼放不下哥。哥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樂兒害怕。」安樂王緊緊地摟住司寇郇翔。

　　司寇郇翔愣愣地看著安樂王，「她……真的活著？」

　　安樂王連連點頭，「真的真的，山下有個村民親眼看到他們被人救上了一輛馬車，想來該是沒事。」

　　司寇郇翔慢慢地閉上雙眸，聲音微微哽咽，「好……這便好……」。

　　「哥，你吃點兒東西好嗎？把手醫了好嗎？咱們等著小啞巴，尋著小啞巴，你不要這樣了。只要她活著，咱們不就還有希望嗎？」

　　司寇郇翔慢慢地轉過臉，露出一抹飄忽的笑容，銀髮隨風舞動，「如此，也好。樂兒退下吧，哥想自己坐會兒。」

　　司寇郇翔玉面迎風，髮絲微動，白衣飄逸，笑容平靜，仿佛忘了世間的滄海桑田，欲乘風而去。

　　安樂王心中驚到極點，如今將她和訾吟風活著的消息說了出去，哥便沒了牽掛和內疚。哥會不會認為她與訾吟風流落天涯便也算成全了他們？如若他心中沒了念想和牽掛，那哥……不行！不能這樣，自己怎麼就如此沉不住氣呢？怎就說了呢？不是想好不說的嗎！

　　安樂王輕輕地握住司寇郇翔受傷的手，「哥，讓御醫先給你看手吧，樂兒有很重要的事還沒告訴哥。若哥答應醫手，樂兒便將知道的全部告訴哥。」

　　司寇郇翔轉過臉來，閃過驚愕的表情，「她……出事了？」

　　「先醫手。」

　　「樂兒……」

　　「先醫手。」

　　「樂兒……」

　　「休想再套我的話！若不醫手，我便什麼也不說。」安樂王臉上滿是惱怒，拂袖欲走，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叫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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