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126)_張瑞

一二六

　　突然，一個身著黃金鎧甲、披著赤色披風的身影闖入了訾槿的視線。他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一步步地朝訾槿走來。他的笑容和煦得如同春日的陽光，英氣十足地跪在訾槿的腳下。

　　霎時間，訾槿雙頰滾燙，心跳加速，思緒一片混亂。她佯裝鎮定地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人，恍惚間以為自己得到了整個天下。

　　秋日百花凋落，鳳儀宮卻以大紅綢緞裝點各處，甚至連早已凋謝的枝頭都系上了繡女們用巧手連夜趕制的大紅色花朵，栩栩如生，仿佛春意重回大地。

　　訾槿身著火紅色喜袍，頭戴黃金帝冠，躊躇地站在鳳儀宮外，一副進退不得的模樣。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微微顫抖的手，一點點地推開了鳳儀宮的殿門。

　　龍鳳喜燭下，坐著身著火色喜袍的少年。火紅色一定是最配得上這蓬勃少年的顏色，他好像黑夜中的一盞琉璃明燈，光芒四射，讓人不敢直視，不敢褻瀆。他身上生機盎然，如春日的繁花，有擋不住的燦爛。

　　訾槿嘴角含笑，緩緩地伸出手欲摘去他的金冠。少年猛地一躲，訾槿的手僵在原處。似是思索了一會兒，少年再次坐直了身子，不再忤逆訾槿。

　　訾槿莞爾一笑，細細地摘去了他的金冠，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黑髮，「你莫怕朕……我……今夜之後你我便是夫妻了。你莫要把我當成皇上，我要的是一個丈夫，不是一個臣子。」

　　少年的耳根微微泛紅，眼底閃過一絲羞憤和彆扭，故意別開臉，不知是真生氣還是佯裝生氣。

　　看著他這般可愛的模樣，訾槿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她伸手解著少年身上的衣扣，少年的手微微顫抖，臉頰已染上了緋色，卻佯裝鎮定地坐在原處。

　　訾槿眼底的笑意加深，惡意地放慢了手上的速度，附在少年耳邊吹氣。

　　少年眸底羞憤交加，閃過一絲決絕之意。

　　訾槿將他身上的喜袍全部褪去，怕玩過了頭，連忙收起笑意，「夫君不安寢嗎？」

　　少年狠狠地瞪了一眼訾槿，賭氣地鑽進被子中，死死地靠在床的最裡面。

　　訾槿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故意放緩了脫衣的動作，一點點地躺進被子中，悄然朝少年靠去。

　　少年的身體僵硬得厲害，耳根紅得似鮮血，不自覺地想再挪挪，可床就那麼點兒大，他已被訾槿擠得無路可退了。少年惱羞成怒地轉過臉，怒視著訾槿，一雙清亮的眸子佈滿了惱怒的火焰，整張臉暫態英姿煥發，朝氣蓬勃。

　　訾槿再也裝不下去了，猛地輕笑出聲，伸出手隔著被子拍了拍少年，柔聲哄道：「睡吧，已經那麼晚了，明日還要早朝呢。」

　　少年輕哼一聲，轉過身去。

　　「怎麼，大將軍明日不想早朝了嗎？」訾槿笑吟吟地說道。

　　少年猛地轉過身來，「你……肯讓我繼續上朝？」

　　訾槿側著臉看向少年，心中說不出的喜歡，「怎麼？夫君不願……」

　　「不是！我只是……只是……睡覺！」少年不知是在和誰賭氣，猛地轉過身去，不再理會訾槿。

　　訾槿的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弧度，「你是我的夫君，自是該拿俸祿養活我，難不成你想閑在家裡，什麼也不幹？」

　　少年猛地起身，「大丈夫本該鎮守邊疆，保家衛國。吟風為將之身，從無椒房之願，事已至此，只求陛下留給吟風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

　　訾槿側過臉去，眼眶微微泛紅，轉頭再次看向吟風時，已平靜下來，「將軍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胸襟，真真是我耀辰國不可多得的將才。朕為一己之私把將軍困于椒房，他日定會好好地補償將軍。將軍雖說是朕的貴君，但在朕的眼中，將軍只是我的夫君。我身為人妻，日後定會一心一意好好對待將軍。將軍今夜好好安歇，明日我陪夫君一起早朝。」

　　少年怔怔地看著訾槿，眼中劃過一絲慌亂，似是想到了什麼，連忙躺進被子裡，背對著訾槿。

　　通紅的耳根暴露了少年的羞澀，訾槿的嘴角輕輕勾起，笑意直至眼底。她伸出手搭在訾吟風的腰間，他渾身一僵。訾槿輕輕地拍了拍他以示安撫。不知過了多久，訾吟風的身子慢慢地軟了下來，呼吸綿長有力。

　　訾槿輕輕地拉起訾吟風的長髮，與自己的青絲糾纏在一起，緩緩地睡去……

　　夢中，訾吟風的各種表情交錯，揮之不去。

　　記得新婚後的早朝，他與自己以及司寇郇翔並坐在龍椅上，臉上流露出惶恐、不安與局促。

　　記得他初次見到太平軒時的欣喜與滿意，神采飛揚，容光煥發。

　　記得從極熱之地移栽至宮中的花櫚木全部病死，他對自己大吼「為何非要強求」，模樣傷心欲絕。

　　記得他從自己手中接過西北虎符時，表情激動萬分，感激萬分。

　　記得他吃著家鄉進貢的「青背龍魚」，眯著眼睛，十分滿足。

　　記得他在御花園舞劍時宛若游龍的身影，嚮往著自由。

　　記得自己情不自禁地輕吻他時，他似惱怒似嬌羞的可愛模樣。

　　記得他再次見到自己時神情激動的模樣，他說：「槿兒，你回來了，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再也不分開了！」

　　今生的第一面，自己便又一次全心全意地信任了他，等著他……

　　記得他將自己擁入懷中，深深凝視，微微一笑，「槿兒，此生……你定要等我回來，等我回來……」那孤寂的背影令人心疼。

　　今生的第二面，他慌張地掩飾受傷，淚流滿面的模樣讓自己痛恨那個威脅他、傷害他的人。

　　記得他衣衫不整，跌跌撞撞，苦苦哀求，悲痛欲絕，「槿兒，別去辰國，別去！」

　　今生的第三面，他再次讓自己嘗到痛不欲生的滋味，那感覺少了前世的悲慟欲絕，心中滿是苦澀。

　　暴雨中，懸崖下，他護緊自己，安逸地閉目，俊秀的臉上笑容恍惚而滿足，「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第四十六章十年恩怨兩茫茫（一）

　　訾槿突然睜開雙眼，猛地坐了起來，滿頭大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想起來了嗎？」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訾槿猛然一驚，冷冷地轉過臉來，漆黑的眼眸中滿是防備之色。她淩厲的眸光細細地打量著坐在自己床邊滿臉皺紋、手拿佛珠的老嫗。

　　老嫗強壓住心底的震撼，平靜地對訾槿一笑。但在她強勢的目光下，老嫗依然覺得自己的膝蓋微微發軟。

　　「你是誰？吟……麟德貴君在哪兒？」訾槿撫了撫頭，試圖理順混亂的記憶。

　　老嫗微微一怔，慈祥地一笑，「你想起來了？」

　　訾槿疑惑地抬起頭，看著老嫗渾濁的雙目，眸光一凜，「和我一起掉下來的人在哪兒？」

　　老嫗的眸光又黯淡了幾分，她緩緩地起身，將身旁一件厚重的皮草披風放在座椅上，回頭看了訾槿一眼，「跟我來。」

　　訾槿穿上鞋子，查看周身，卻發現從如此高的地方墜下來，身上連擦傷都沒有，心中暗暗奇怪。

　　老嫗見訾槿半天尚未跟上，回頭便見她深思的目光，「跟我去看看，你便知道了。」

　　訾槿神色一暗，急忙披上皮草披風，快步跟上老嫗，眸中隱隱閃現焦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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