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125)_張瑞

一二五

　　她是你吧，我的南兒，那麼這次請不要離我太遠。

　　……

　　我想我終於找到你了，南兒，可這時又是誰在呼喚著——

　　「哥哥，你去哪裡了？」

　　「哥哥，槿兒不會再任性了。」

　　「哥哥，不要拋下槿兒，不要拋下槿兒。」

　　告訴我這是誰的聲音？是誰那麼依依不捨？是誰那麼悲痛欲絕？

　　我的南兒，為何我會心頭一顫？為何我會對這聲音心悸不已？

　　耳邊仿佛有女子在輕輕地叫著，「哥哥……」

　　哥哥……你還記得槿兒麼？你還要槿兒麼？

　　哥哥……你還是那個為我不惜犧牲性命、逆天而行的哥哥麼？

　　哥哥……你還是那個上窮碧落下黃泉、傾盡一生找尋我的哥哥麼？

　　哥哥……你還是那個說著「世間俗物都不留，你我生死到白頭」的哥哥麼？

　　哥哥……這一聲，你還認得出槿兒麼？

　　哥哥……南兒是個值得疼惜的好姑娘，你……很愛她是麼？

　　哥哥……那麼這次，換我站在原地，換我看著你離開，可好？

　　……

　　我忽然頭痛欲裂，這是誰的記憶？

　　那雙溫潤如玉的眸子，那個白髮男子對著心愛的女子輕輕低吟——

　　「世間俗物皆不留，你我生死到白頭……可好，槿兒？」

　　可好，槿兒？

　　槿兒……南兒……

　　第四十五章恍然一夢憶前塵（一）

　　恍惚中，訾槿聞到一股異香，身上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她的意識慢慢地渙散著。

　　「……姑娘身下人的手，怎麼也掰不開……」

　　「你先去稟告夫人，這裡我來處理便好。」

　　模模糊糊中，誰牢牢地環住自己的腰身不肯撒手，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從胸口傳來，訾槿悶哼一聲，徹底失去了知覺。

　　「槿兒……槿兒……醒醒……」訾槿睡得香甜，卻被人使勁兒搖晃著，她不耐煩地睜開雙眸，入眼的婦人不過二十歲，身穿火紅色龍鳳袍，頭戴鳳冠，一看便知她的容顏經過精心妝飾，粉雕玉琢，畫黛描眉，鬢間金篦，婀娜搖曳，真真姿容絕世，儀態萬方。

　　訾槿睡眼蒙地坐了起來，不明所以地望著燭光中似曾相識的婦人。

　　婦人見訾槿醒來，溫柔一笑，細心地給她穿著衣裝，待一切穿齊整以後，方才把她抱到銅鏡前默默地綰著髮髻。

　　訾槿看到銅鏡中的自己之後大驚失色，此時的自己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衣袍，卻只是四五歲的稚子。她不安地回頭看著身後微笑的婦人。

　　「我兒莫慌，一會兒母后給你說故事。」身後的婦人察覺到訾槿的不安，柔聲說道，笑容更是明媚。

　　待一切妥當之後，婦人抱起訾槿默默地朝殿外走去。

　　似是初春的天氣，夜裡的氣溫還很低，婦人將訾槿裹在披風中，柔聲哄道：「我兒莫睡，一會兒便到了。」

　　不知在冷風中走了多久，兩人進了一個溫暖的大殿中。婦人小心地將訾槿放在殿內的床上，自己坐在對面，嘴角含笑，細細地打量著訾槿的眼眉，「我兒與你父皇真是像極了……母后此生見過最好看的人便是你的父皇。你看這交泰殿，還如先前的模樣，一點兒也未改變。可是……」婦人垂下頭來，輕輕地撫摸著訾槿的臉頰，眸中顯出了憂愁，「納藍南族世代一脈單傳，均是男丁，為何我兒卻是個女娃呢？將來他們會怎樣對你呢？」

　　婦人緩緩地起身，微笑著撫摸床上的錦被，「那年母后陪伴外祖母進宮，為躲避宮女，藏身在御花園的樹叢之中，藏著藏著便睡了過去。待醒來的時候，周身一片黑漆漆的，母后很害怕，唯有坐在原地哭泣。後來，一盞宮燈停在了母后的面前，母后抬起頭來便看到了你的父皇……他垂眸對母后微微一笑，『宮人們到處找不到你，你卻躲在這兒……』那時母后並不知道他便是當今的天子，只記住了他暖玉般的笑臉和身上的味道……

　　「十三歲，母后被送進宮中，以為得到了此生的幸福。未曾想，你父皇早已心有所屬……每每母后看到你父皇為她愁眉不展，為她徹夜難眠，心就好似被人捅了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呵呵……可惜她兒時便被寒毒纏身，不能為你父皇誕下子嗣，才讓母后有了你。本以為有了你，你父皇便會對我有所不同，他卻給了我一個皇后的虛名，讓我日夜孤寂在鳳儀宮。

　　「你父皇為她費盡心思，她卻視而不見，不但對你父皇不理不睬，還萬般嘲諷，更與別的男子糾纏不清。一個妃子，怎能如此放肆？還不是仗著你父皇的恩寵！她為何總是不屑一顧？她為何總是踐踏他的真心？她為何不知惜福？她直到死也未多看你父皇一眼，但你父皇還是隨她而去……

　　「我好恨，好恨他們！呵呵……納藍司寇永世的姻緣皆成怨，納藍南族人註定得不到一生所愛，原來並非一個傳說……」

　　婦人輕輕地將不安的訾槿抱在懷中，「我兒莫怕，母后不會讓他們好過的，就算是死，他也休想再拋開我。」

　　訾槿緊緊地抓住婦人的衣袖，想開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麼。

　　婦人似是察覺了訾槿的意圖，莞爾一笑，「我兒以後莫要相信任何人，不可以對任何人動心。司寇家的男子個個狼子野心，更是要用心防備他們。以後的事，母后再也幫不了你了。但是，母后希望你能善待你舅父一家，若將來獨孤家送了男子進宮，你一定要對他萬般好才是。母后欠你舅父的實在太多太多了，此生怕是還不了了。母后以後再不能陪你了，不過我兒莫怕，你還有素兒姐姐。以後這宮中除了素兒，我兒不能相信任何人。切記，不可相信任何人……」

　　「母后，槿兒怕。」訾槿恐懼地瞪大眼睛，看著婦人眼中的決絕，未經思考脫口而出。

　　婦人將訾槿緊緊地摟住，臉貼在她的臉上，「槿兒莫怕……天色不早了，槿兒快快睡吧，閉上眼便再也不用怕了……」

　　婦人輕輕地搖晃著懷中的訾槿，一陣睡意襲來，訾槿在婦人懷中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我兒……一定要記住司寇家的男子狼子野心，將來定要多加防備……若獨孤家送了男子進宮……母后此生虧欠你舅父的……唯你來代母后償還了。」

　　睡夢中的訾槿仍聽到婦人在自己耳邊重複著這句話。她不耐煩地將頭紮得更深，沉沉地睡去。

　　「啊——」一聲尖銳拉長的叫聲將訾槿驚醒。她慌忙坐起身來，卻見身穿火紅色龍鳳嫁袍，頭戴鳳冠的女子懸在床帳外，舌頭猙獰地露在外面，一張絕世的容顏慘白慘白的，正是昨日哄自己入睡的婦人。

　　「母后……母后……母后……」訾槿雙眼模糊，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她大聲地喊叫著眼前已無半分生息的女子，滅頂的絕望感襲來。

　　殿外傳來了嘈雜的呼喊聲、尖叫聲，亂成一片。

　　訾槿頭疼愈烈，各種各樣的臉龐交替出現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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