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123)_張瑞

一二三

　　是誰？她是誰？她究竟是誰？為什麼要糾纏自己？為什麼到最後一刻又選擇了放手？她曾說過永不再放手嗎？她曾承諾過再不會放開自己嗎？為什麼又要來欺騙，為什麼還忍心欺騙這樣的自己？為什麼？？?

　　一片雲飄在風中，司寇郇翔怔怔地望著雲霧深處，喃喃低語：「槿兒，槿兒，回來……」手，空空如也地停留在半空，臉上不知是雨是淚。

　　她曾經緊緊地拉住自己的手，怎麼也不鬆開，她曾附在自己耳邊說過一輩子都不放手。為什麼又反悔？她怎能反悔呢？

　　槿兒，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你怎能又一次騙了我？是誰？是誰一直在逼她放手？是誰讓她鬆開了手？是誰將她逼到如此地步？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司寇郇翔木然回頭，看到南兒哭泣的臉。他蹙起眉頭，緩緩地站起身來，一步步地往回走。

　　那一閃而過的紅衣人又是誰？樂兒怎會這般狂亂？他們每個人為何雙目通紅？雨水沖刷不掉的地上的鮮紅又是什麼？是誰在我懷中嚶嚶哭泣？我的槿兒……我的槿兒……是什麼東西碎了，胸口空蕩蕩的，連呼吸都困難。

　　司寇郇翔腳步輕浮，眸中如夢似幻，無比珍惜地捧起懷中人的臉，低聲哄道：「槿兒莫哭，莫怕，哥哥在這兒。」

　　懷中人瑟瑟發抖，眼底滿是驚慌。

　　這是自己傾盡所有要護住的人，這是自己死也不願失去的人，怎能讓她驚慌呢？是誰讓她露出恐懼的模樣？

　　遠處，大批御林軍高喊著「護駕」，圍了上來。

　　司寇郇翔抬眸望著四處晃動的刀光，目光如千年的寒冰，聲音如地獄裡索命的修羅，「殺無赦！」

　　訾吟風心神俱碎，電閃般地飛身撲了下去，用盡內力讓自己的身子破空下墜。半空中，他終於拽住了訾槿的手，將她牢牢地護在懷中。他的腳試圖借力攀回崖上，怎奈雨水過大，石壁光滑，找不到任何支撐點。

　　半空中，訾吟風微微一笑，反身將訾槿置於上方，將她牢牢地鉗制在自己的懷中。

　　訾槿瞪大了雙眸，不可思議地看著訾吟風的笑臉，「為何……」

　　「如此，甚好……」訾吟風安逸地閉上雙眼，俊秀的臉上笑容恍惚而滿足。

　　恍惚中，訾槿聞到一股異香，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站得較遠的安樂王與獨孤郗徽同時跑向崖邊，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獨孤郗徽琥珀色的眸子中溢滿了哀慟，想喊叫，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想也未想飛身向下撲去，卻被人生生地截在半空中。

　　「撤！」樓爍一掌將獨孤郗徽劈暈，接過他的身子，對身後的眾人高喊一聲。

　　「不！」魚落一聲淒厲的尖叫喚回了趴在崖邊深思的司寇郇翔。他一點點地轉過頭來，墨玉般的眸子中映出魚落瑟瑟發抖的身影。他眼中沒有任何光彩，似夢似幻。

　　安樂王滿身泥濘，愣愣地跌坐在原地。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機械地轉過頭，看著司寇郇翔一步步地離開崖邊，卻將魚落緊緊地抱在懷中。刹那間，他清楚地聽見了玉器被摔碎的聲音，紮在了他的心口，疼痛難忍。這不是他想要的，一切本不該如此。不是他害了小啞巴，不是他害了小啞巴！他明明疼她疼到了心尖兒上，怎會是自己害了她？

　　是誰？是誰丟了我的小啞巴？是誰那麼狠心地丟了我的小啞巴？

　　安樂王仰著頭，任雨滴拍在臉上，以緩解心底的疼痛。他猛地睜開眼，搖搖欲墜地站起身來，一步步地走向司寇郇翔，抬起顫抖不止的手，指著他緊緊護在懷中的魚落，厲聲尖叫道：「你為了她，就為了她……你卻扔了她！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扔了我的小啞巴！」

　　司寇郇翔的身形晃了晃，雙眸一片空洞。他側過臉掃了安樂王一眼，繼續安慰懷中哭泣的人兒。

　　安樂王猛然上前一步，緊緊地抓住了司寇郇翔的手腕，一雙美目猙獰無比，「把她還給我！還給我！哥……求你，把她還給樂兒，把她還給樂兒……」

　　司寇郇翔木然地甩開安樂王的手，原本溫潤的眸子中佈滿了冰霜。他凝視著遠處趕來的御林軍，瞟了一眼混戰的人群，更加抱緊了懷中的人兒，冷聲說道：「殺無赦！」

　　安樂王抬起頭來，面目猙獰無比，狠狠地朝司寇郇翔沖過去，一把拽住魚落的胳膊，揚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司寇郇翔愕然地看著安樂王，溫潤的眸子中滿是震驚，而後又被狂怒所覆蓋，一腳踹在安樂王的胸口。安樂王來不及防備，連連翻滾，合身撲倒在君赤的腳下，濺起滿身污泥。

　　司寇郇翔垂下頭，蒲扇般的睫毛遮掩不住心疼。他輕撫著魚落高高腫起的臉頰，柔聲說道：「槿兒莫怕，回宮後哥哥給槿兒找最好的御醫，槿兒不疼，乖。」

　　安樂王趴在泥濘中，緩緩地抬起頭來，瞪大雙眸，不可置信地盯著司寇郇翔，嘶吼道：「哥，你打我？！你……為了這個賤人，打我！從小到大你不曾打過我一下，今日……你居然為了這個賤人打我！是哥！是哥扔了她！是哥的錯！全是哥的錯！！！」

　　司寇郇翔回過頭來，刀刃般的眸光射向安樂王，厲聲喝道：「即便是我的弟弟，也不能動她！」

　　安樂王猛地起身，胸口一陣劇痛。他單手握成拳，緊緊地按在胸口，欲發怒，卻忽然仰天狂笑起來，震耳欲聾的狂笑聲在山崖間回蕩著。他死死地盯著司寇郇翔，「你這個……」猛地指向司寇郇翔懷中的魚落，晶瑩滾燙的淚水混合著雨水從猩紅的眼眶中滾了下來，「你為了這個賤人，就為了這個賤人，居然把她扔了下去！你真不知道她是誰嗎？你真的不知道嗎？難道你的心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你騙得了全天下的人，騙得了自己嗎？你不敢相信她便是她！你怕知道是她！你怕自私的你曾為了治病而飲下她的血，你不敢讓自己相信……你是因為喝了她的血才能清醒地站在這裡！你蒙蔽了自己的雙眼，卻蒙蔽不了自己的心！你如此狠心，為遮蓋自己的過錯，卻狠心地將她扔下山崖！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都是因為你！都是你害了她……才會有今日！」一直垂著頭的君赤突然發難，拔劍刺向安樂王的後背，卻被錦御手中的劍擋了下來。錦禦使出十足功力的一掌拍在君赤的身上。

　　君赤倒退數丈，猛地將手中的劍刺進泥土裡，單膝跪在原地，雙眸猩紅，佈滿了恨意，死死地盯著安樂王的背影。

　　司寇郇翔蒼白的嘴唇死死地抿著，蒲扇般的睫毛將情緒全部遮蓋了。他環住魚落的手一點點地鬆開，慢慢地垂了下去，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他默默地轉過身，「將三殿下與南姑娘……先行送回宮去。」

　　魚落猛然抬頭，暫態紅了眼眶，眸子中溢滿了慌亂。她嬌小的身軀在風雨中劇烈顫抖著，朱唇輕啟，欲言又止。

　　被錦禦封住內力的君赤面如死灰，他掙扎起身，緩緩地回頭看了一眼訾槿墜崖的地方，淒然一笑，似無知覺的木偶般一步步地跟隨著錦禦的腳步。

　　錦禦面露難色地看著一動不動的魚落，「請姑娘莫要為難錦禦。」

　　魚落眼眶通紅，步履蹣跚地走到馬車前，驀然回首，定定地望著司寇郇翔顫抖不止的背影，心底酸澀無比，轉身上了馬車。

　　車轅遠遠而去，不知碾碎了誰的心，軋斷了誰的情，扼殺了誰全部的希望……

　　安樂王滿臉的泥濘，毫無知覺地坐在雨中，狹長的眸中黯淡無光。他癡癡地望著訾槿墜崖的方向，失魂落魄地低喃道：「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我的小啞巴……」

　　司寇郇翔轉身一步步地走向安樂王，默默地蹲下來，用衣袖細細地擦拭他臉上的泥濘，絕美如花的唇瓣漸漸浮起一抹慘澹至極的苦笑，「樂兒……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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