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風槿如畫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魚落眼眶通紅,眼中含淚,滿是痛楚之色。她微微開口,輕聲喚道:「哥哥……」

  只是兩個字,便令司寇郇翔心中劇痛不已,仿佛被人掏去了心肺,以為已經淡忘的前塵往事瞬間全部湧入腦海,那嬌憨楚楚的模樣,那歪頭甜笑的容顏,怎能再讓她難過?自己的掙扎,一定深深地刺傷了她。自己在做什麼?還想後悔嗎?還要在後悔中度過餘生嗎?!

  司寇郇翔眉宇間流露出愧疚之色,聲音滿是憐惜與自責,「南兒莫怕,是哥哥錯了。」

  只是兩個字,訾槿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前世今生無論是誰,還有什麼所謂。只是兩個字,便已讓自己一敗塗地。

  身後的四個人屏住呼吸,卻不敢多加催促,只要他把兩個人都救起來,自是不必爭個先後。

  司寇郇翔緊緊地拉住魚落的手,小心地施力,一點點地將她拖上來。待到有了把握,他猛然施力,將魚落甩到身後。四人同時出手相接,待看清楚衣袍,三人收回了手,只有安樂王一人將魚落牢牢地接住。

  司寇郇翔這一施力,那塊鬆軟的山地又猛地塌陷了,眾人欲上前,卻生生地停住了腳步。

  安樂王滿目慌亂,低聲喊道:「哥,南兒無恙……你慢慢地把小啞巴拉上來……好不好?」

  訾槿猛然睜開雙眸,濕濕的睫毛遮蓋不住眼底的傷痛。

  泥土塌陷,司寇郇翔心中驚恐無比,不敢貿然施力。他垂著眼,不敢看訾槿,手卻抓得更緊,不敢有半分鬆懈。

  「小白……我們去神仙山找個能日日看風景的地方,接一處泉眼建一棟宅子。宅子不必太大,夠住就行。到時你作畫,我彈琴,我雖不會吟詩作對,但你吟詩我也能聽懂。我的廚藝雖不佳,但做出的飯菜好歹還能吃。若日日相對,膩了這平淡生活,我們便結伴天涯,遊蕩江湖,什麼時候玩夠了什麼時候再回去,好不好?小白……雨大,我冷,你給我暖暖好不好?小白……我錯了,我以後再不敢亂發脾氣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住口!」幾句雲淡風輕的話語,讓司寇郇翔徹底亂了方寸,他努力咬著下唇,一點點建築得無比牢固的心防瞬間坍塌。他心神俱亂,閉上雙眸,用大聲的斥責來駁回自己心中的不舍、憐惜、疼痛、慌亂以及各種各樣的不明情緒。

  「小白……你的頭髮真好看,比綢緞還要軟還要滑,仿若銀絲一般,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頭髮。小白……」

  「住口!你不用繼續說下去了,無論你是誰,我都會救你上來。」司寇郇翔閉目努力地凝神,想讓自己不為所動。不能為其所動,為何看不清自己的心?是自己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嗎?還是心已經背叛了自己?

  司寇郇翔試圖拉起訾槿,身旁的山地突然坍塌了一大塊,他立即停了下來,不敢再動。

  聽到此話,訾槿心中又是一痛。是啊,無論是誰,他都不會不管的。自己在他心中並非特殊。司寇郇翔,溫潤如玉,哪怕自己背著仇人的罪名,哪怕他再不想救自己,也終是會救的。

  「小白,你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無論哪裡痛,只要你給我揉一揉,我便一點兒也不痛了,一點兒也不痛了。」

  司寇郇翔眉宇間閃過一絲冷漠,又狠狠地咬了咬下唇,手指因止不住的顫抖而微微鬆動。不能讓她亂了自己的心。不能!不能!不能!心都如此了,情何以堪?

  訾槿感受到司寇郇翔的慌亂和掙扎,他的冷漠讓她的心涼了下來。她淒然一笑,死死地抓緊了司寇郇翔的手。

  司寇郇翔渾身顫抖,最終未鬆開訾槿的手,只是他的手卻再也扣不緊訾槿的手腕。

  訾槿仰著頭,雙眼已模糊得看不清一切,「我日日恐慌不安,放棄自尊癡纏於你。我知道小白是司寇郇翔,我一直都知道,卻讓自己裝做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每日每日地騙自己,憧憬著幸福。我將能給的承諾,全部給了你。我傾盡所有,想緊緊地拉住你的手,永遠都不鬆開。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捨棄了,還不夠嗎?還不行嗎?」

  司寇郇翔心中響起了裂帛般的聲音,這種痛楚瞬間深入骨髓。他瞪大了雙眸,讓自己不為所動,眼底閃過掙扎,「莫再說這些,我說了……無論你是誰,我都會救你上來,保你性命!」

  訾槿凝視著司寇郇翔滿是掙扎的眼眸,不以為然,一字一句地緊緊相逼,「不是因為你是小白,也不是因為你是司寇郇翔,只因為你便是你。我喜歡與你在一起時的感覺,依戀你懷中的溫度,所以我想我是愛上你了……你可知道?對於他們而言,你只是一個人,但是對於我來說,你曾是我的整個人生。」

  司寇郇翔渾身僵硬,訾槿滿是傷痛的模樣竟直接重創了他的心神,讓他腦中一片眩暈。他咬著唇,努力讓自己散發出淩人的氣勢,試圖讓心神恢復清明,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煞費苦心編造這些,不管是誰,我自會盡力,讓你活命便是。」

  訾槿心神俱裂,怔怔地看著司寇郇翔,原來,在你的眼中我便是如此不堪,為求活命,編造這些。呵呵……

  突然,兩人相接的手臂處猛地坍塌了一塊,司寇郇翔的胳膊狠狠地砸在石壁上。他費力地握住自己的手,卻怎麼也收不緊手指。頓時,司寇郇翔臉色蒼白。

  司寇郇翔渾身散發著淩人的氣勢,逼得訾槿喘不過氣來。瞬間的坍塌令她慌亂無比,她的手抓得更緊。被雨水浸泡著,她的手已快使不上力來,可司寇郇翔的手卻不願意再施力。

  訾槿頓時心灰意冷,她的眼睛酸脹,眼淚和著雨水流得滿臉。小白,如果這次我不得不離開你,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是為了活命才和你說這些,我不願……我不願再哀求你,也已厭倦了所有。我想保留住最後的尊嚴,放自己一條生路……

  「哥,你把小啞巴拉上來,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真的什麼都聽你的……哥,你聽我說,我還有很多很多事沒和你說……等你把小啞巴拉上來,我什麼都告訴你,好不好?」司寇郇樂絕美的臉上滿是慌亂,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恐不安。

  司寇郇翔感到訾槿的手緊緊地抓住自己,雜亂的心中突然湧出莫名的欣喜,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一種熟悉的被依靠被信任的感覺。她終是不願放開自己,終是不會放開自己,不是嗎?

  訾槿了無聲息地垂下頭,良久,再次抬頭,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司寇郇翔柔和如玉的臉龐。是自己讓他難受了,是自己讓他負擔不了,是自己強求了……他只是松了鬆手,便換了個模樣,如此清澈,臉上的暖意讓人懷念得想哭。不該強求的,不是嗎?不該強求……

  司寇郇翔眼中含著溫暖的笑意,心中所有的情緒已被那莫名的喜悅所替代。他小心地挪動著另一隻手,試圖找機會替代那一隻被她緊緊抓住的手。

  訾槿用盡全力再次握緊自己的手,指甲掐入司寇郇翔的手腕,她的心已冰冷一片。司寇郇翔的手如今已是輕輕地抓著自己了,如果自己再鬆開,便會萬劫不復。

  司寇郇翔的臉明明如三月的春日般暖意融融,但訾槿的心已墜入冰窟,疼痛到極致後,已是麻木了。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盯著司寇郇翔溫潤的眼眸,唇邊驀地綻放一抹瑰麗的笑容,柔柔說道:「你真好看……我想就這樣看一輩子,不,一輩子也看不夠。我曾說過,如果有那麼一日,你我必須選擇,我一定不放開你……可是現在我要反悔了,真的反悔了……原來你的心……從來都沒在我的身上。這一次,我想……這一次……我放手……」

  訾槿毫無預警地將手鬆開,司寇郇翔頓時變了臉色,神色大亂地伸手去抓,卻只撕破了衣袖。

  訾槿的眼中一片迷離,眸光漸漸黯淡。她含笑地凝視著司寇郇翔滿是慌亂的臉,仿佛看到了當年鳳儀宮中那身著火紅喜袍的男子初見自己時慌亂的一笑。她下意識地喃喃出口:「哥哥……」

  當時,緊扣的手指猛然鬆開,一聲裂錦,撕破了誰的心。

  那時,魚落呼喚「哥哥」時只是情難自禁。這一刻,竟是如此痛徹心扉。

  心越收越緊,痛得無可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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