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104)_張瑞

一〇四

　　延載女帝已褪去了外袍，默默地坐在帝后的床邊。她雙眸紅腫，臉上還掛著淡淡的淚痕，怔怔地看著帝后不甚安穩的睡顏。她懷中的司寇郇樂早已安然入睡。

　　「陛下，把小世子給奴才吧。」忠溪公公低下頭說道。

　　延載女帝抬起頭來，木木地將司寇郇樂遞了過去，「你們都下去吧，朕陪哥哥一會兒。」

　　忠溪公公接過司寇郇樂，讓眾宮人迅速退了下去，順手帶上了門。

　　延載女帝伸出手一點點地撫平帝后的眉頭，「哥哥都睡了三日了，為何還不醒來？」

　　「槿兒不能沒有哥哥，不能沒有哥哥，哥哥快醒來好不好？以後槿兒再不惹哥哥生氣了。他們騙槿兒，他們說恐怕哥哥過不了今夜。槿兒不信他們，他們都是庸醫，都是廢物。哥哥你快醒來，你若不醒來，我就讓整個未央宮、整個太醫院給哥哥陪葬。哥哥不是怕槿兒殺人嗎？那哥哥快醒來，快醒來，阻止槿兒。」延載女帝緊緊地抓住帝后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她的心中似乎空了一片，從未有過的慌亂感油然而生。

　　為何會這般無助？為何會這般慌亂？為何心底還有著淡淡的恐懼？女帝一遍遍地問著自己：是怕他就這樣去了嗎？是怕他真的這樣去了嗎？是這樣嗎？若他真的去了，自己該如何呢？誰還會像他這般默默地護著自己？誰還能像他這般任自己予取予求？誰還能幫助自己奪得天下？

　　可是，為什麼心底似乎還有另一種灼熱的痛？一種說不出是怎樣的疼痛，使得她的淚水不斷地湧出，軟弱而無力，傷神而心碎。

　　「陛下，御醫院院首素太醫有事求見。」門外傳來忠溪公公壓低的聲音。

　　延載女帝連忙擦拭著臉上的淚，壓低聲音，「進來吧。」

　　素太醫顫巍巍地站到外間，「臣有事要奏，可否請陛下借一步說話？」

　　延載女帝匆匆地披上外衣，鬆開握住帝后的手，不想昏迷中的帝后輕輕地扯了一下女帝的手。女帝大喜，連忙坐下身俯在帝后耳邊安撫道：「哥哥莫怕，槿兒不走，槿兒去去就來。」

　　帝后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素太醫，有何要事？」延載女帝匆匆地走了出來，慌忙問道。

　　素太醫躬身垂頭，一直沉默不語。

　　「素太醫有何難言之隱？」延載女帝眯著紅腫的鳳眸，看向對面滿臉皺紋的老者。

　　「臣……不知該不該說。」

　　延載女帝眼底閃過一絲焦急，「太醫既然已站在此處，自是想清楚要不要說了，說吧。」

　　素太醫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想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帝后殿下一直高燒不退，風寒是其一，再者是情郁於心。心火過旺，用藥只是輔助……」

　　「說重點！」延載女帝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

　　「若想讓帝后醒來，可通過陰陽調和之法。」素太醫一個激靈，連忙說道。

　　「你是說讓哥哥與女子同房？」延載女帝蹙眉慢慢地坐了下去。

　　素太醫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正是，正是。」

　　延載女帝眉宇緊鎖，垂下眼簾，眸中露出掙扎之色。良久，她緩緩抬眸，說道：「你去讓忠溪找幾個宮女過來……」

　　「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帝后殿下自嫁給陛下，便已是陛下一人的夫君。你如此做，莫不是要……殿下就算醒來也無顏再住在宮中。」素太醫連連擺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如何？哥哥命在旦夕，朕怎還會計較這些！」延載女帝猛地起身，瞪大了鳳眸，眸中迸出火焰。

　　「陛下……陛下早已及笄，帝后殿下也早已加冠，又有夫妻之名……何必讓那些宮女毀了殿下的清白。依殿下的秉性，若醒來知道後……」素太醫老臉一片通紅，一副不知該如何的模樣，生怕再出變故。

　　「太醫的意思是讓朕……」延載女帝微微垂下眼眸，無力地坐了回去，「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素太醫連連抹汗，趕忙退下。

　　君贏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默默地凝視著沉思中的女帝，她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鳳眸，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陛下……」

　　延載女帝並未抬頭，緩緩地趴在桌上，枕著自己的手臂，「君小三，你說朕該如何？」

　　「陛下心中是否有了打算？」君贏垂下眼眸，低聲問道。

　　「朕知道素太醫靠不住，可是朕如果現在失去了哥哥，就意味著失去了所有。家國天下，朕也不過是個任人擺佈的傀儡。哥哥必須活著，哥哥活著，朕才有生的希望。」延載女帝緩緩起身，未看君贏一眼，一步步地朝內室走去。

　　「陛下，若現在有了子嗣，便會斷了所有的生路……」

　　「放心吧，朕不會要哥哥的孩子，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床榻上，帝后靜靜地躺在原處，他的臉色依然緋紅，但呼吸已平穩下來，身上仍然燙得嚇人。他的唇已成了深紫色，裂開了一道道血痕。

　　延載女帝一點點地褪去身上的衣物，躺在帝后的身邊。她摟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說道：「哥哥是在生槿兒的氣嗎？哥哥別生槿兒的氣好嗎？槿兒不能沒有哥哥，這天下也只有哥哥是槿兒一個人的。哥哥別不要槿兒，槿兒若沒了哥哥，便活不下去了。他們說哥哥過不了今夜，可槿兒知道哥哥捨不得。哥哥捨不得槿兒，槿兒也捨不得哥哥，所以，哥哥莫怪槿兒……就這樣要了哥哥。」

　　突然，一隻手覆上了女帝微微發顫的手，「槿兒……」帝后無力地嘆息。

　　「哥哥！哥哥你醒了！」延載女帝猛地抬眸，立即紅了眼眶，緊緊地摟住了帝后的腰。

　　「槿兒……」帝后羽扇般的睫毛掩蓋了眼底的悲傷，他無力地嘆息一聲，聲音如撕裂般沙啞。

　　「哥哥，槿兒好怕你就這樣丟下槿兒。槿兒惹你不高興了，你可以打槿兒，罵槿兒，可是不要和自己過不去。槿兒不能沒有哥哥，槿兒若沒了哥哥也不願獨活。哥哥要走就帶槿兒一起走，無論去哪裡槿兒都跟著哥哥，死都不願和哥哥分開。」

　　「傻槿兒……」一滴清淚滑落在帝后的眼角。

　　延載女帝將頭埋在帝后的頸窩，輕聲抽泣著，「哥哥怎能如此狠心，你差點兒嚇死槿兒了。」

　　帝后的臉輕輕地蹭著女帝的青絲，「槿兒，你為何……總是這般讓人放心不下？」微微沙啞的聲音，如溪水滑過心田般安撫著人心。

　　延載女帝緊緊地摟著帝后，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覆在帝后耳邊輕輕地哭泣著，淚滑落在帝后的頸間，「哥哥……哥哥……」

　　帝后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槿兒，先起來好嗎？哥哥身上沒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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