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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訾槿猛地回頭,怔怔地看著亭內的人。她的眼底是一片水霧,沒有了焦距,沒有了睿智,沒有了沉穩,那模樣仿佛一個迷路的孩子,「小白……」

  司寇郇翔的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後退兩步,眼底一片驚惶。他幾乎逃一般地飛身踏水而去,水霧中,白色的紗袍隨波翩然舞動,宛如謫仙。

  訾槿的心臟緊緊地收縮著,她連忙捂住胸口,費力地喘息著,瞳孔一點點地擴散,直至失去了焦距。

  曉雙裝好鹽巴,快步朝宮門走去。

  「曉雙,這是去哪兒?公子呢?」曉僕遠遠地走來,皺著眉問道。

  「公子在流然亭烤魚,讓我回來拿點兒鹽巴。」曉雙垂下頭小聲地說道。

  「烤魚,哪來的魚?」

  「曉雙從湖裡抓的。」曉雙的聲音越來越小。

  曉僕猛地轉過臉來,死死地盯著曉雙,「你不知道那些魚的珍貴嗎?那可是王爺花了重金從耀國買來的!」

  「曉雙知道。可是……公子已經好長時間……」曉雙抬起眼眸,一臉為難的模樣。

  「胡鬧!」曉僕厲聲說道。

  曉雙的眼眶已是通紅一片,懇切地看向曉僕,「姐姐,曉雙好怕,公子吃什麼吐什麼,無論是王爺給的藥還是方老先生給的湯,就連平日的膳食,公子都已經吃不下了。你看看公子的模樣,好嚇人,好像不是活人一般。姐姐,姐姐,公子是個好人,不願意我們為難,每次都乖乖地喝藥喝湯吃飯。公子吐成那般模樣,卻從不曾責怪過任何人。姐姐,咱們趕快稟告王爺吧,讓御醫來給公子看看吧。」

  「南姑娘重病未愈,皇上的病情剛剛有點兒起色,卻又要為姑娘心焦。王爺心疼皇上,既要幫忙打點南姑娘的病,又要照看皇上的身體。再過幾日,耀國的君王攜未來的皇后前來省親,這麼多的事,哪樣不需要王爺費心?王爺既已將公子交給方老先生,自是明白後果,否則也不會從那日之後再不來未央宮。我們做奴婢的是要為主子分憂,並不是要給主子添亂。」曉僕冷著臉教訓道。

  「可是曉雙能看出來,公子對王爺來說是不同的,也許王爺並不知道取血的後果……」

  「曉雙!」曉僕厲聲喝道,「王爺怎會不知道取血的後果?就算不通醫術的人也該知道,即使內力高深的人如果被連續取血三個月都活不了,更何況公子的身體連普通人都不如。王爺當初把公子交到方老先生的手中時,便已斷了公子的生機,否則王爺怎會從那日起再未來過未央宮?死,對公子來說只是早晚的事。王爺和方老先生一同用藥,只是想讓公子多活兩日,給皇上治病罷了!」

  「是嗎?原來如此……」訾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她手扶著門框,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指甲摳入了木頭而毫不自知。

  曉雙、曉僕大驚之下同時轉頭,卻看到訾槿一點點地跌倒在雨水之中……

  第三十六章 前塵往昔一場夢(十三)

  殿外飄著小雪,這雪已經飄了兩天三夜,今日的雪勢要比昨日小得多。

  大殿內,兩幫人馬為了御林軍統帥之職針鋒相對、唇槍舌劍,天子的朝堂竟比百姓的菜市還要雜亂。

  延載女帝蹙眉看向爭吵的眾人,轉頭看向身旁空空如也的位子,一時竟走了神。

  忠溪公公快步走上高臺,俯首在延載女帝耳邊低聲說道:「未央宮來人回報,帝后昨夜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後發起燒來,卻執意不讓人請御醫,如今已燒得神志不清了。」

  延載女帝的瞳孔一陣收縮,猛然起身,快步下了高臺,朝未央宮走去。

  忠溪公公愣了片刻,方才醒悟,連忙喊道:「退朝。」

  延載女帝疾步朝未央宮走去,臉上卻是一片鐵青,眼底已有薄怒,「怎會發燒?」

  「未央宮來人說昨日帝后身著單衣,一直站在未央湖邊直至深夜,任人怎麼勸都不回宮……」忠溪公公小跑著跟上女帝,小聲回道。

  「為何昨夜不來報?」延載女帝的聲音中已有壓制不住的怒氣。

  「昨夜……未央宮來人了,老奴以為事情甚微,陛下又一直未歸,所以並未前去通報。」忠溪公公的聲音越來越小。

  「糊塗!」延載女帝眸中滿是怒火,「這會兒可有去叫御醫?」

  「叫了叫了,方才老奴已吩咐他人去請了。」

  延載女帝進了未央宮,一屋子的人立即跪了下來。女帝輕輕地擺了擺手,快步走到帝后的床前。

  帝后身上蓋著厚重的棉被,接近透明的膚色因高燒而霞紅一片。他呼吸急促,羽扇般的睫毛輕顫著,淡紫色的嘴唇已龜裂,上面還有碎皮屑,雙眸緊閉,眉頭卻是深鎖著的。

  「怎會燒成這般模樣?」延載女帝的聲音因壓抑著怒氣而微微顫抖著。

  「回陛下,昨夜風雪甚大,帝后殿下身著單衣,本身又是畏寒的體質,而且耽誤了醫治的時辰……」一老者顫巍巍地上前一步,吞吞吐吐地說道。

  「廢物,還不快點兒開藥!」延載女帝低聲咆哮道。

  「是是是,臣已開了藥,此時正在煎藥。」那老者連忙回道。

  「都下去吧。」延載女帝沉著臉,小聲說道。

  待眾人退去,延載女帝緩緩地坐到帝后身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額頭。帝后感到了舒適的涼氣,悠然嘆息一聲,將臉更靠向那手。

  「哥哥……」延載女帝附在帝后耳邊輕聲喚道。

  帝后的身體劇烈地一震,猛地咳嗽起來,臉上盡是痛苦之色。他猛地起身,吐出一口鮮血,又軟軟地倒了下去。

  延載女帝大驚失色,一把扶住帝后的身子,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御醫——御醫——」

  門外的眾人慌忙走了進來,「陛下暫且放開殿下,讓臣再把一次脈。」一位老御醫誠惶誠恐地說道。

  延載女帝用棉被將帝后牢牢地包裹住,用手拭去他嘴角的血,猛地轉過頭,淩厲地看了老御醫一眼。

  老御醫戰戰兢兢地立於一旁,伸出手來,按住帝后的脈搏。良久,他收回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陛下,帝后殿下鬱結于心,才會如此……」

  「方才還說是風寒,這會兒怎就成了鬱結於心?朕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延載女帝猛地站起身來,鳳眸赤紅地說道。

  「陛下,請容老臣說完,殿下是鬱結于心,加重了風寒,不知……不知陛下是否……是否與殿下有了什麼心結?若殿下一直不醒,恐有性命之憂。」老御醫說完後,早已滿頭大汗。

  延載女帝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側目看向帝后那張睡得不太安穩的臉,「朕這幾日並未惹哥哥生氣,怎會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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