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94)_張瑞

九四

　　「呃，公……公子是不是該回去了。」訾槿看了一眼高升的月牙，小聲地問道。

　　少年抬起頭來，溫潤的眸子默默地凝視著訾槿，良久才說道：「小白。」

　　訾槿疑惑地想了一會兒，才知道少年說的什麼，「哦，那個……小白，天色已不早了，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小白悄悄地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顫抖著，「你怕……麻煩，不喜歡我，可是我……」

　　「不是不是，我不是怕你麻煩，也不是不喜歡你。你看都這麼晚了，我怕你回不去了。」訾槿慌忙地打斷了小白的話，解釋的話語不經思索地脫口而出。

　　小白抬起眼眸淺笑著，溫潤的眼底一片喜悅，「不怕，同你睡。」

　　「同……我睡？！」訾槿看著說這句話的人，仿佛在說「吃飯吧，喝水吧，睡覺吧」，好像他和一個陌生人睡覺，已成了日常生活的一種習慣。

　　小白伸手握住訾槿的手，回眸淺淺一笑，「偷偷……回去。」

　　月光下，那恍如仙人般的淺笑令訾槿恍惚不已。她毫無意識地被小白拉著，一步步地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未央宮，走進了自己的寢宮，一路下來竟沒遇到半點兒波瀾。

　　小白悄悄地關好門，握著訾槿的手一路走到床邊。然後，他鬆開了訾槿的手，笨拙地解著她的領扣。當解到第三個扣子的時候，訾槿感到胸口一片冰冷，她一個激靈，一把攥住了領子，往後退了兩步，驚訝地問道：「幹……幹什麼？」

　　小白墨玉般的眸子忽閃忽閃地看著訾槿，慢慢地低下頭，小聲說道：「你不喜歡，我學了，我幫你。」

　　訾槿想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他要表達的是什麼，「我是不喜歡幫別人脫衣服，不是不喜歡自己脫衣服，你明白？」

　　「你，幫我。」小白像上次那樣抬起雙臂，閉目站在原地。

　　「你不是學了嗎？」訾槿無奈地問道。

　　小白微微睜開眼，淺笑道：「我喜歡你，幫我。」

　　訾槿的心隨著那個笑容狂跳了一下，迅速低下頭，認命地伸出手來，顫巍巍地解著小白的衣扣。

　　「你身上的味道，好聞，熟悉。」褪去長袍的小白淺笑著，嘴唇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躺到床上抱住被子，小聲地說道。

　　身著裡衣的訾槿躊躇地站在原地，躺也不是，不躺也不是。你說這到底算是誰睡了誰？雖然這傢伙看起來像個白癡，但他很會看人的臉色啊。你若是不高興時，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副裝可憐、裝無辜的模樣啊。你若是隨著他，他立即翹鼻子上臉了。這萬一明早起來，他讓自己負責，自己豈不是比竇娥還冤？

　　小白又朝裡面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看向訾槿，溫潤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一起來。」

　　來來來，來你個死人腦袋！你當我是你家的狗嗎？

　　小白慢慢地垂下眼眸，收起了迷人的笑容，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你……不高興了。你不喜歡，我知道。」

　　昏黃的燈光下，他孤單的身影仿佛被人拋棄在路邊的小動物，在寒風中顫抖著，只是想汲取一點點溫暖。

　　訾槿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迅速地走上前，放下床帳，吹熄了宮燈，躺在床上。

　　黑暗中，小白扭頭一笑，芳華四射，仿若夜空中最璀璨的明珠。他伸手拉好兩人的被子，乖順地將頭靠在訾槿的肩窩，把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手掌中，緩緩地閉上眼，「你，叫什麼？」

　　「訾……」

　　「公子，回來了？」門外傳來了曉僕的詢問聲。

　　「嗯，回來了，睡下了。」訾槿反射性地捂住了小白的嘴巴，連忙回道。

　　「那公子休息吧。」門外傳來曉僕遠去的腳步聲。

　　黑暗中，小白的眼中全是笑意，他悄悄地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訾槿的手掌。訾槿一驚，迅速鬆開了手，驚訝地看著小白。

　　「小紫，真好聞。」小白又在她的肩窩處蹭了蹭，呢喃了一句。

　　訾槿大怒，居然被個白癡給輕薄了，簡直是沒有天理！她深吸一口氣，狠狠地捏住小白的臉頰，使勁兒掐了又掐。

　　小白呵呵地笑出了聲，不生氣也不喊疼。他抬起那只與訾槿緊握的手，煞有介事地放在自己的胸口拍了拍。

　　本來掐死他也不解氣的訾槿，一瞬間像被人戳破的氣球般徹底泄了氣。她憤憤地收回手，不再理會小白。

　　黑暗中，小白墨玉般的眸子裡蕩漾著層層喜悅的漣漪。他乖順地用臉在訾槿的肩頭蹭了兩下，再次輕笑出聲。

　　夜，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第三十三章眾裡尋他千百度（四）

　　天色微黑，訾槿自吃過晚膳後一直心不在焉地盯著手中的書，時不時看向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這些時日，安樂王雖然還是日日來吃午膳，但晚膳一次也沒來過，曉僕自是沒有理由讓訾槿繼續吃青菜、蘿蔔、水豆腐了。

　　安樂王每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似是被什麼事嚴重地困擾著，眼底的青紫也一日比一日嚴重。

　　訾槿曾好心地問了幾句，未曾想安樂王一記淩厲的白眼，讓她滿腔滿腹的安慰話變成了無言的憤怒，最後乾脆對他的日日憔悴直接無視。倒是曉僕越發上心起來，每日煲著各種各樣的湯給安樂王補身子。安樂王挑食挑得厲害，很少喝那些湯，最後全進了訾槿的肚裡。

　　自那晚後，小白每晚亥時便會準時地摸進來，自動自發地等著訾槿為自己脫衣，然後上床睡覺。訾槿也曾不甘過、反抗過、憤怒過，每每此時，小白便會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顫動著，瑩粉色的唇緊緊地抿著，從喉間發出小聲的啜泣。

　　若訾槿咬著牙，硬下心來不管不問，小白便會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凝視著她。他狠狠地咬著下唇，那強忍淚水的無辜模樣，任你再鐵石心腸也不免動容。

　　幸而小白很乖，每晚只要握住訾槿的手，不一會兒便睡熟了。雖說是睡熟了，若訾槿想要離開，他一定會立馬醒來。內急的訾槿要保證保證再保證，小白才會依依不捨地放開她的手，坐起身來不再睡了，一定等著她回來，然後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再次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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