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93)_張瑞

九三

　　其實在和西樂相處的日子裡也並非只有壓迫，自己雖然怕他，卻從不會在他面前偽裝。像曾經自己從來不和任何人說話，卻願意對他開口一樣。和西樂來到此地，雖然和以前一樣失去了自由，甚至被人孤立，但是生活也比那時候暢快得多了，不必擔心、不必猜測、不必偽裝、不必隱藏。當然，若能穿回女裝，自由出入宮門，生活就更完美了。

　　「哪兒來的？」

　　「湖裡抓的。」

　　「吃的？」

　　「你不廢話嗎，不吃烤它做什麼？」訾槿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抬眸看向聲源，「你！你！你！怎麼又是你？！」

　　月光下，少年的銀髮與白衣隨風飛舞著，宛如誤入凡塵的仙人。他怯怯地站在原處，微微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你……不喜歡？」

　　訾槿突然有種欺負小孩子的負罪感，「不是，我被你嚇著了。」

　　少年抬眸淺笑，露出了三分羞澀，「我來……看你。」

　　「哦。」訾槿自顧自地翻烤著手中的魚，對少年的話不大感興趣。

　　「你……不喜歡嗎？」少年垂下頭，絞著自己的衣擺。

　　「呃，哦，喜歡喜歡喜歡啊。」訾槿吸著口水，不甚在意地應付著少年。

　　「我……也是。」少年抬起頭來，噙著笑看向訾槿，卻發現她的眼中只有烤得焦黑一片的魚兒，不由得眼底劃過一絲失落。

　　訾槿只顧著烤魚，少年默默地看著她。月光下的流然亭美得讓人心曠神怡，像冬日裡一杯溢滿香甜的蜜茶，溫馨得讓人落淚。

　　訾槿被少年一動不動的目光盯得心底發毛，終是未沉住氣，打破了僵局，「小白到底有什麼事啊？」

　　「小白？」少年墨玉般的眸子滿是疑惑。

　　「嘿嘿……」訾槿乾笑了兩聲，「不是小白，不是小白，是公子，公子可有事？」

　　「小白，好聽，可叫。」月光下，少年輕輕地笑著，嘴角揚起，眸光流轉，美得飄忽。

　　訾槿連忙低下頭，目不斜視地烤魚。待到魚兒都已焦黑一片，她才拿起來，狠狠地咬了一口，燙得齜牙咧嘴。

　　少年瑩粉的嘴唇輕輕地嚅動著，「我……晚膳……未用。」

　　訾槿看了看架子上還剩三條魚，心中一陣肉疼。本打算裝聽不見，當余光瞄向少年時，卻又不得不改變了主意——月光下，那少年略帶委屈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訾槿，仿佛一朵需要人精心呵護的白蓮。他的模樣如此無助，神情充滿了控訴。

　　訾槿伸手拿起其中一條魚，閉上眼，快速遞了過去，仿佛生怕自己會在下一秒就反悔。

　　少年怯怯地接過焦黑的魚兒，看了一眼睜開眼睛的訾槿，羞澀地笑了一下。

　　訾槿連忙轉過臉去，洩憤地咬著手中的魚兒：美人計！美人計！又是美人計！連個白癡都能對自己使美人計，失敗！

　　少年墨玉般的眸子為難地盯著手中的魚兒，不知該從何處下口。他學著訾槿的模樣，輕輕地咬了一小口，「呃……燙。」他摸著被燙紅的唇，眸中含淚地看向只顧著吃魚的訾槿，「燙，疼。」

　　訾槿心中拼命地喊著：無視他，無視他，完全無視他。可當她的餘光再次看到少年嚶嚶含淚的模樣，卻怎麼也狠不下心來。她認命地轉過臉，看了看少年被燙紅的下唇，心底居然冒出一絲內疚感。她拉起少年的手，兩人坐到亭欄上，借著月光察看少年唇上的傷。只見那少年粉嫩的下唇已有點兒紅腫，上面還有個小小的水泡。

　　「疼。」少年的紅唇半張，眸中飽含委屈地看向訾槿。

　　訾槿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從未見過白癡到吃東西能把嘴唇燙傷的人，「你舔舔。」

　　少年有點兒無措地看著訾槿，嘴唇嚅動，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的眼眶微微地紅了，晶瑩的淚水在打轉，「很疼。」

　　訾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輕輕地碰了碰那小水泡。少年瑟縮了一下，倒是沒有躲開。在湖邊吹了那麼長時間的風，訾槿的手是冰涼的，除了剛碰到自己時有點兒疼，慢慢地，少年感覺到很舒服，便微微伸出脖子，將唇更貼近訾槿的手。

　　月光下，訾槿如著了魔一般，一遍遍地撫摸著少年的唇。少年的眸光已是蒙一片，眼底聚集了大片大片的水霧，他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訾槿如觸電一般，迅速收回自己的手，一把抓起放在身邊的魚，大口大口地咬著。

　　少年的眸子瞬間恢復了清明，飽含委屈地盯著吃魚的訾槿，「疼。」

　　訾槿轉臉不語，繼續吃魚。

　　「很疼。」

　　訾槿的腦袋直接轉到一邊，繼續吃魚。

　　「我，餓了。」少年伸手拉住訾槿的衣襟，輕輕地搖了一下，淚眼婆娑地凝視著她，緊緊地抿著微微泛紅的嘴唇，從喉間發出哽咽的哭泣聲。

　　訾槿垂下頭，無聲地嘆息著，如鬥敗的公雞一般，又轉過頭來，從手中的烤魚上撕下了一小塊沒有刺的魚肉，送到了少年的嘴邊。

　　少年微微張嘴，抬眸淺笑，含住了魚肉，咀嚼著。慢慢地，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臉上露出招牌式的淺笑，「好，還要。」

　　訾槿吞了吞口水，認命地挑出魚刺，一點點地喂著少年。

　　少年一口口地吃著，滿足的模樣能讓人心底掐出水來。他接過訾槿遞來的魚兒，學著她的模樣挑出魚刺，撕了一小塊肉，遞到她的嘴邊，「你吃。」

　　訾槿愣愣地看著少年，無意識地張開嘴，吃下他手中的魚肉。

　　月光下，少年的銀髮隨風輕舞，他歪著頭淺笑，「我，以前不喜歡吃。現在，不難吃。」

　　訾槿不敢說話，一點點地將魚肉送到少年的嘴裡，生怕一說話便打碎了這鏡花水月般的夢境。

　　一會兒工夫，兩人已將四條魚全部吃完了。少年羽扇般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墨玉般的眼眸蕩漾著層層漣漪，他靠在訾槿的肩頭，「前幾日想你，睡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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