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69)_張瑞

六九

　　第二十三章初入江湖多波折（五）

　　夜幕下，獨孤郗徽斜斜地靠在雕花古木榻上，手持白玉樽，樽內是酒精濃度低到極點的葡萄酒。雖是如此，他依然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這酒已握在手中多時，卻仍然還剩下大半樽，可他的臉色已微微泛紅了。

　　訾槿自進門後一直垂著眼眸，隨便找了個離獨孤郗徽比較遠的位子坐了下來。那日午膳後，獨孤郗徽再未出現過，訾槿便日日算著西樂接自己的日子。

　　今日便是第三日，自早上一睜眼，訾槿便在暗自盤算著西樂何時到來。可一直等到傍晚，西樂和獨孤郗徽都未出現。訾槿說不出的失望和恐慌，生怕西樂將自己丟在這兒。未曾想用過晚膳後，與獨孤郗徽一起失蹤兩日的樓爍居然出現了，帶訾槿來到此處。

　　靜寂，窒息的靜寂。

　　「一會兒，你等的人便來了。」終是獨孤郗徽先開了口。

　　「嗯。」

　　「那人……是來帶你走的。」

　　「嗯。」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嗯。」

　　獨孤郗徽琥珀色的眼眸冷到極點，頃刻間，他將手中的白玉樽捏得粉碎，暗紅色的液體混著血液順著手掌流了下來。血滴落在地上，開出絢麗刺目的花朵。訾槿嘆息了一聲，抬起眼眸，走向獨孤郗徽，坐在他身旁的木榻上。

　　獨孤郗徽冷冷地別開臉，不看訾槿，但也未因她的走近而怒氣加重。訾槿斂下眼眸，小心地執起獨孤郗徽受傷的手，一點點地拔去刺入肉中的玉屑。獨孤郗徽疼得瑟縮了一下，臉卻沒有轉過來。

　　「以後莫要這樣了。」

　　獨孤郗徽僵硬地扭過臉，冷哼了一聲，眼底的冰霜已慢慢地消融，琥珀色的眼眸漸漸被一片水霧遮蓋住。

　　訾槿抬眼看向獨孤郗徽因酒精而緋紅一片的臉，心中微微地痛著，這是一種陌生又莫名的感覺，責備的話不禁脫口而出，「以後不准這般任性了。」

　　獨孤郗徽愣愣地看著訾槿給自己清理著傷口，眸中的水霧不禁加深，如小狐狸般無辜的眼睛中露出淡淡的迷茫，一片水波蕩漾。

　　整理乾淨後，訾槿低頭撕下自己的衣擺，仔細地將傷口包住。弄好一切後，兩人相對無言。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清淡的酒氣。

　　訾槿起身意欲離榻，卻被獨孤郗徽反手抓住了手腕，「別走……別跟那人走。」剛剛止住的血又浸透了藍色的衣擺。訾槿緩緩地坐好，獨孤郗徽的手卻緊緊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水潤的眼眸中溢滿了被拋棄的委屈。

　　訾槿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個獨孤郗徽身上到底有何種魔力，讓自己一次次地超越底線，憐惜著他？

　　「你可想好……我和你要換的人，哪個更為重要？」

　　獨孤郗徽渾身猛地一震，眸中的水波徹底消失了。他緩緩地鬆開了手，雙眸緊閉，無力地靠在榻上。

　　訾槿的心底一片酸楚，努力地咧嘴笑了起來，「看你一副生死離別的模樣，等得了空，我會再回來看你的。」話畢，她看著獨孤郗徽緋紅的臉，色從膽邊生，狠狠地掐住他的臉頰，用力地扯了扯。

　　獨孤郗徽驚異地瞪大了眼睛，許是過於疼痛，他如同小狐狸般的眼眸中滿是無辜，又是波光一片了。

　　「咳！」一聲尷尬的咳嗽聲打破了這詭異的畫面，樓爍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外，一副不知是進還是退的模樣。

　　訾槿如觸電一般迅速收回了手，不安地瞄了一眼回過神來的獨孤郗徽——他原本緋紅的臉頰已是通紅一片。他眼中有慌張、不安，還有一絲失落，最後化成了怒火。他瞪著樓爍，狠聲問道：「什麼事？」

　　「那個……他們已經來了……候在大堂，主子是不是……呃……」樓爍偷偷地抬眼，發現獨孤郗徽的臉色越來越黑，不敢繼續說下去。

　　「你先去吧，我過會兒下來。」

　　樓爍如釋重負地迅速出了門，那身形怎麼看怎麼像逃跑。

　　「哈哈哈……」訾槿毫無形象地捧腹大笑。

　　獨孤郗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可這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情人間的責怪。

　　「哈哈哈……惱羞成怒了……那表情太可愛，太可愛了……」訾槿無視獨孤郗徽的怒視，乾脆抱著肚子打起滾來。

　　獨孤郗徽又羞又怒，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猛地起身，拉起趴在一旁的訾槿朝門外走去。

　　訾槿被獨孤郗徽受傷的手抓住，自是不敢亂掙扎，十分聽話地跟在他的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腳步異常緩慢地朝樓下走去。

　　西樂一身天藍色的絲綢男裝，悠閒地把玩著手中的摺扇，斜坐在椅子上。她身邊坐著一個女子，身穿黑紗羅裙，面戴黑紗，只有一雙漆黑如子夜的鳳眼露在外面。錦禦垂著臉，立在二人的身後。

　　女子一點點地打量著獨孤郗徽。訾槿清楚地感到獨孤郗徽渾身僵硬，手微微顫抖著。待那女子看向獨孤郗徽與訾槿相握的手時，他立馬放開了她的手。

　　獨孤郗徽癡癡地望著那個女子，怔怔地站在下樓的轉角處，不敢再向前一步，渾身顫抖得厲害，嘴唇微微嚅動。

　　「小啞巴，來。」西樂轉過臉，一笑傾城。

　　訾槿怯怯地走了兩步，卻被樓爍的手臂擋住了去路。

　　「獨孤郗徽！你這是什麼意思？」西樂怒道。

　　「我家主子怎知道那人是真是假？」獨孤郗徽尚未回過神來，樓爍答道。

　　西樂刷地打開了那巨大的摺扇，遮住了半張臉，微微笑道：「納明樓，納天地日月人間事，怎會不知道她是真是假？莫非……你們想出爾反爾？！」西樂猛地收起摺扇，眯著眼睛狠狠地說道。

　　訾槿愣愣地看向那女子——不是魚落！那女子從身形到裝扮，還有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眸，和魚落無一處相像。

　　「真的假的，還需我家主子看過才是。」樓爍冷冷地回了一句。

　　獨孤郗徽癡癡地朝前走去，卻被訾槿拉住了胳膊。他皺著眉頭，轉臉看向訾槿，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

　　訾槿看向獨孤郗徽，用口型說道：別去。

　　獨孤郗徽好看的眉頭又皺了皺，不耐煩地甩開了訾槿緊拉住自己不放的手。

　　遠處的西樂看到訾槿拉住了獨孤郗徽，一雙桃花眼微微眯成了一條線。看到獨孤郗徽將她甩開，西樂的嘴角又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獨孤郗徽恍惚地一步步地朝那女子走去，琥珀色的眸子如一潭清水般漾著層層光彩，喜悅的漣漪蕩漾著，嘴角勾起癡迷的笑容，臉上的酒窩盛著無盡的甜蜜。

　　訾槿卻被他的喜悅震懾了，心底泛起不可抑制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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