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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娘子……」微風擦過木槿樹,發出沙沙的聲音,不知是誰歎息了一聲。

  訾槿又走了回來,看清楚發抖的人,將懷中的披風輕輕地披在他的身上。他微微抬頭,圓圓的狐狸眼中露出一絲迷茫和一絲屬於小動物的惶惶不安。

  訾槿微笑著給獨孤郗徽系好披風,「冷也不知道說。」語氣中有一絲責怪和一絲縱容。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此時的口氣是那樣親昵自然。

  獨孤郗徽眸中的迷霧更深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恍惚的微笑。

  訾槿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低下頭附在獨孤郗徽的耳邊,柔聲說道:「送你件禮物,可好?」

  獨孤郗徽琥珀色的眼眸被一片水霧遮住,恍惚地點了點頭。

  訾槿執起放在一旁的巴掌大的小盤子,拿起最細的毛筆,坐到獨孤郗徽身邊,將他的臉調整好,一點點地描繪著。那筆尖柔弱得仿佛最細緻的羽毛,一點點地撥亂了獨孤郗徽的心湖。他注視著訾槿認真的側臉,微醺在這最美的春夜中。

  訾槿輕巧地勾勒完最後一筆,放下手中的器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們去看看如何?」

  獨孤郗徽嘴角微揚,圓圓的眸子半眯著,波光漣漪,如盛了蜜一般的酒窩若隱若現。他凝視著訾槿的笑臉,無意識地點點頭。

  訾槿的雙眼眯成一條縫,笑得更加燦爛,想也未想便拉起獨孤郗徽的手,朝記憶中的荷花湖跑去。

  獨孤郗徽愣愣地看著被訾槿拉住的手,本是逾越的動作,他卻一點兒也不感到突兀。訾槿感到了他的僵硬,手握得更緊了。獨孤郗徽感受到訾槿手中的溫度,豁然大笑,反手將她的手包裹住,大步跟上。

  靜靜的湖面上錯落著各種姿態的荷葉,月色的華光靜靜地灑在湖面上,繚繞出層層光輝。訾槿雖不知道這荷花湖的名字,但是心底覺得今日的湖色更美了。她拉著獨孤郗徽,兩人俯身對著水面。

  獨孤郗徽臉上的笑竟比華美的月光還要柔和三分,他側臉看了訾槿一眼,順著她的手朝水中的倒影望去——一朵豔到極致、近乎要衰敗的鑲金邊藍色桃花完美地定格在他的眼中,遙遙地與頸間的桃花相互輝映著,那麼自然又那麼刻意。獨孤郗徽怔怔地撫著臉上的桃花,琥珀般晶瑩剔透的眸子波光一片。他側臉看向訾槿,癡癡地問道:「好看嗎?」

  訾槿轉過臉來,微笑僵在嘴邊——湖光映在獨孤郗徽近乎完美的臉上,讓他那絕世容顏美到極致,美到荼靡。

  良久,獨孤郗徽依然未等到訾槿的答覆,手僵在臉上,眼底閃過一絲不安,「不……不好看嗎?」雖然是一閃而過,但並未逃過訾槿的眼睛,她歪頭一笑,「好看,很好看。」

  獨孤郗徽放下手,看向滿湖的荷葉,「你說……她,會喜歡嗎?」

  「會。」

  獨孤郗徽松了一口氣,緩緩地躺在湖邊的草地上,仰望朗朗星空。訾槿向遠處挪了挪,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全身放鬆地躺了下來,遙望天空。

  獨孤郗徽雖未看向訾槿,也知道她挪遠了,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怒氣。兩人各懷心思地躺在靜寂的萬里星空下,春日的夜風似乎也不那麼冷了。

  「看到那條玉帶沒?那是天河。那一顆是牛郎星,這邊的是織女星,旁邊兩顆最亮的是他們的孩子。」不知過了多久,訾槿突然指著遠處的星空說道。

  獨孤郗徽順著她的手望去,「牛郎?織女?」

  「我的家鄉有個千古流傳的故事,你要不要聽?」訾槿側過臉看向獨孤郗徽。

  「嗯。」

  「牛郎自幼父母雙亡,只留給他一棟草房和一頭老牛。一日,他在碧蓮湖邊與偷下凡間的織女一見鍾情。兩人成親後,男耕女織相親相愛。不想卻被王母娘娘得知,雷霆大怒,派天兵天將把織女押回了天庭。牛郎見愛妻被掠走,自是驚怒交加,抱著兩個孩兒,手持織女的神簪追了過去。王母適時地駕雲而至,拔下自己頭上的神簪,輕輕地向牛郎與織女的中間一畫。霎時間,一條天河波濤滾滾地橫在了牛郎和織女之間,從此之後再無法跨越了。

  牛郎織女和他們的孩子們日日夜夜地哭泣,哭到聲嘶力竭,哭到肝腸寸斷,終是感動了王母。但天規難違,她也只是同意讓牛郎和孩子們留在天上,每年七月七日,讓他們相會一次。從此之後,牛郎與織女隔著波濤滾滾的天河遙遙相望。每年的七月七日,無數成群的喜鵲飛來為他們搭橋。鵲橋之上,牛郎織女團聚,世人稱之為鵲橋相會。傳說每年的七月七日,若是人們在葡萄架下靜心聆聽,隱約能聽到仙樂奏鳴以及牛郎織女的情話。」

  獨孤郗徽側著臉凝視著訾槿神往的臉龐,心底泛起一絲莫名的憂傷,「你……想回去?其實你無須如此,最多三日……」不知為何,離去的話獨孤郗徽怎麼也說不出口。

  訾槿望著天空,歪著頭,突然撲哧笑出了聲,「哈哈……你多想了,我並非為了討好你。我知道無論如何西樂總會帶我回去的。我只是……只是感覺罷了。不說了,哈哈……」許是笑得不夠舒暢,她乾脆賴在草地上抱著肚子打起滾來。

  訾槿臉上的笑容並不真切,笑得不知所謂,笑得那般刻意,獨孤郗徽琥珀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擔憂,坐起身來,想拉起她。訾槿察覺了他的意圖,帶滾帶爬地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朝遠處跑去。

  獨孤郗徽凝視著訾槿的背影,心底泛起莫名的恐慌。直至她消失在夜幕中,他才緩緩地扭頭,如剛才那般躺了下來,只是臉上少了溫馨的笑容。

  「喂,你這破湖叫什麼名字?」訾槿去而複返,站在遠處叉著腰吆喝道。

  獨孤郗徽躺在原處,雙眸緊閉,嘴角上揚,酒窩若隱若現。

  訾槿等不到回答,憤憤地轉身,心中暗罵:小氣!

  「念槿!」獨孤郗徽大聲回道,而後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一瞬間,訾槿僵在原地,昏黃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一片毫無血色的慘白。

  次日一早,樓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讓下人將二人的膳食都上在訾槿的園內。獨孤郗徽得知後倒是未作責怪。

  進膳時,訾槿皺著眉坐到桌前,眼底有明顯的一片青黑,抬眸見獨孤郗徽嘴角含笑地走了進來,慌忙垂下頭裝作沒看見他。

  獨孤郗徽見她如此反應,本來含笑的臉慢慢地陰鬱下來。待到飯菜上來時,訾槿立即夾了很多菜放在自己的碗中,頭也不抬一下,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獨孤郗徽不曾動桌上的飯菜,非常慢地吃著碗中的白飯,時不時地抬眸看向訾槿,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訾槿幾乎用最快的速度將碗裡的飯食吃得一乾二淨,扔下碗後如逃跑般快速出了房門,期間未敢多看獨孤郗徽一眼。

  獨孤郗徽見訾槿吃得如此快,微微怔了一下,繼續吃著碗中的白飯。待她如逃命般地出了房門,獨孤郗徽抬了抬眼,臉色陰冷。他愣了一會兒,猛地摔碎了手中的碗,拂袖而去。

  訾槿明顯的躲避,讓獨孤郗徽的心情異樣煩亂。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憋悶之下,他帶著樓爍離開了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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