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槿如畫(50)_張瑞

五〇

　　落美人恃子而驕，不將太子妃與側妃放在眼中。太子妃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又怎能容忍？我親眼看到太子妃推了側妃一把，那側妃倒在了躲避不及的落美人身上。落美人護住了肚子，側妃迅速起身。太子妃見此情形，也佯裝跌倒，狠狠地砸向落美人的肚子。

　　落美人臉色慘白，呼痛連連，側妃與太子妃也面色蒼白地對視著。直到落美人的下體流出了血，側妃驚叫了一聲太醫，跑了出去。太子妃的臉上卻露出詭異的微笑，眯著雙眼得逞地看著慘叫連連的落美人，那是多麼醜陋的一雙眼眸。

　　小五見到這一幕也臉色煞白，我卻吩咐他讓御醫晚點兒來。落美人被我打進了冷宮，但這個側妃，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留下她。我永遠也忘不了她那天晚上傷痛欲絕的雙眸。若不是這側妃不安分，她又怎會露出如此表情？所以側妃必須死！可是這側妃的父親戶部尚書乃兩朝重臣，父皇為了根基不穩的我，不能處死側妃，這叫我怎能甘心？我告訴太子妃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怎樣也不能饒了殺害我孩兒的兇手。太子妃笑得異常明媚，領旨而去，那側妃第二日便瘋了。

　　我心中暗暗得意，卻不想這件事讓我後悔了一生……

　　聽說她醒了，我高興了一整天，暗自盤算著過兩日便可看到她了。誰知小五卻匆匆地跑進來，說她硬闖朝陽宮，已到了西芫花圃。我大驚之下跑了過去，她身上只穿著單衣，髮絲淩亂，臉色蒼白，氣息不穩，一雙赤腳踩在冰冷的地上，我心疼萬分。

　　她看著那側妃瘋癲的模樣，緩緩地伸出手，又懼怕地縮了回來，嘴張了張又合上，眼底的悲傷逐漸加深。

　　兔死狐悲。

　　她的動作驚到了側妃，側妃瘋狂地抓住她的手，使勁兒搖晃著，長長的指甲陷入她的肉中。我急忙命人將側妃拉開。

　　她的眼淚一滴滴地滑落，讓我不知所措，也慌亂無比。我欲上前柔聲哄她，卻被她那雙滿是仇恨與決絕的眸子震懾住了。

　　我惡言相向，卻被她因絕望而通紅的眸子嚇得退了回來。她轉身離去，走得如此果斷決絕。我憂心地望著遠去的她，找了個面生的太監去通知太平軒的人，讓小五緊跟著她。

　　從那以後，我忐忑難安日日掛念，一切還是如此猝然，讓我防不勝防。

　　我得知西樂帶著她夜闖禁宮，便立即調動了大量御林軍，不為別的，只為將她留下。

　　我看著她不顧眾人的哀求去意已決，我唯有出言恫嚇。

　　平生第一次聽到了她稚嫩而清脆的聲音。她話語流暢而堅定，許是長期不說話的緣故，語調有點兒怪異，聲音還略帶沙啞。我心中的恐懼大部分被狂喜所取代，一時間呆在原處，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看著她痛斥著眾人的背叛與欺騙，本想柔聲安慰，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濃重的諷刺。我不想如此，不知為何卻屢次傷害了她？

　　西樂拉住她，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割捨，有灑脫，有放開。

　　我怒不可遏又驚慌失措，想也未想便叫住了她。我已顧不上父皇的失望與懲罰，愛戀她已久的話脫口而出。刹那間我如釋重負，以為這樣做她便不會棄我而去。

　　可是，我錯了，從一開始便錯得離譜。

　　她愣住了，無法掩飾眸中的震驚，結結巴巴地說自己是男兒身。

　　那一刻我的心情莫名的愉悅起來，寵溺地看著她與西樂一唱一和。我能看出西樂確定了她的女子身份後的莫名興奮，只是，當時卻不及多想。

　　我想不到她得知我的心意後，絲毫未動搖離去的決心。我唯有用武力將她留下，不想御林軍卻曲解了我的意思。當看見御林軍提刀砍向她的那一刻，我驚到極點，忘記了呼吸，卻聽到了父皇的怒喝聲。記憶中的父皇從來都是溫文爾雅，此次為何如此驚惶失措？當我再次抬眸望向她的時候，她的臉上是一片毫無妥協的決絕。那一刻，我的心如墜穀底。

　　我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想起自己來的時候匆忙，只用絲帶隨便綰了個髻，冷穀寒玉簪被置於一旁。我怎將她是個用毒高手這件重要的事忘記了呢？後來，這件重要的事我忘記了很多次。或許我潛意識中從未想過她會幾次三番地在我身上下毒。

　　她蹲下身去，與她那心心念念的嫡親的父親決裂。

　　我第一次同情那個手握重兵、一直威脅我君家江山的威武的將軍——訾吟風。此時的他那樣卑微，可憐，絕望。

　　我第一次看到那個指點江山、運籌帷幄的父皇的帝王面具破裂後的表情。此時的他那樣驚慌，那樣後悔，那樣絕望。

　　可這一切都不及她的轉身離去令我慌亂。

　　是誰？是誰斬斷了她在這兒最後的牽掛？是誰將那樣溫潤柔弱的她逼得如此決絕？

　　她就要走了，對我卻……連看都未看一眼。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

　　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抓住她離去的腳步，告訴她，她和這裡的人都沒有瓜葛，除了我——我的心還在你那兒，你怎能如此殘忍地拋下我？

　　她的臉上沒有流露出我想看到的不舍與鬆動，但她眼底湧出的淡淡愧疚之情也讓我欣慰良久——我知道我們和那些人不一樣，我們還有牽連不是嗎？

　　她雲淡風輕地拍開了我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一輩子都不願放開的手。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拋下了地位，拋下了尊嚴，拋下了一切，苦苦哀求著她，只求她能為我心軟一次，就一次。只求她能多看我一眼，就一眼。

　　我什麼也不要了，真的什麼也不要了，什麼也不要了……

　　只要你還不行嗎？還不行嗎？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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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初入江湖多波折（一）

　　西樂訾槿一行人一路逃至皇宮外，其中十二人出城後一路朝辰國方向跑，引開追兵，餘下訾槿、西樂等十二人在皇城內一處繁華的大宅停下來。

　　自出宮後，眾人一直躲避在大宅中。讓西樂連日來憂心的並非月國的追兵，而是訾槿一日比一日嗜睡。開始的幾天，她只是睡到午時方可喚醒。這幾天，她從醒來到再次昏睡中間不過兩個時辰，有時吃著吃著東西，便趴在桌上睡過去了，任憑怎麼喚也不醒。

　　夜未央，斑駁的月光下，西樂坐在床邊，絕色傾城的臉上露出恍惚的笑容。她凝視著床上的訾槿，抬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睡臉。她的手一點點地滑過訾槿的五官，臉上的笑容慢慢猙獰起來，眸中閃過一絲恨意，一絲古怪，一絲嘲諷，還有一絲複雜。

　　「主子，人帶回來了。」一個人立在門外恭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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