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風槿如畫 | 上頁 下頁
一六


  訾槿氣惱地看了喜寶一眼。

  「三皇子現在正在蓮池陪著皇上,只是他腳傷未愈,一直站著……」

  喜寶話未落音,訾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朝蓮池的方向跑去,推開人群方才看到君赤站在太子身後,右腳還在微微發抖。

  「父皇,不必派人尋了,他這不是來了嗎!」君凜眼中閃過精光,一點兒也看不出兩個時辰前的醉態。

  訾槿恭敬地上前行禮。

  宣隆帝打量訾槿良久,笑了一聲,說道:「自家人就不必多禮了。聽太子說周太傅留下功課《君臣論》,朕剛聽了太子與皇子們的作答,想知道你的功課是怎麼做的。」

  訾槿看了看喜寶,做了個動作。

  喜寶上前行禮道:「啟稟萬歲,主子要筆墨。」

  宣隆帝嘴角含笑,微微地點了點頭,便有人將筆墨送了上來。

  訾槿拿起筆墨開始行書。喜寶恭敬地念道:「如果臣答得可比眾皇子,求皇上准臣一個恩典。」

  宣隆帝眼中露出興味的光芒,想也未想便答道:「朕准了!」

  訾槿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刻鐘,眾人皆等著喜寶回話。喜寶面有難色地說道:「回萬歲,奴才識字不多……這……」

  宣隆帝擺了擺手說道:「君凜念給大夥聽聽。」

  君凜離了座,不屑地看了一眼訾槿,拿起紙念道:「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所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則思謙沖而自牧,懼滿溢則思江海而下百川,樂盤遊則思三驅以為度,恐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想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因怒而濫刑。總此十思,宏茲九德,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爭馳,君臣無事,可以盡豫游之樂,可以養松喬之壽,鳴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為之大道哉?!」

  君凜越念聲音越迷惑,遠處的君安眼中閃過精光。

  宣隆帝的臉色從微笑到凝重,最後是一臉鐵青,在座位上呆了良久,突然離席匆匆走來抓住訾槿的手大喝一聲:「訾吟風好大的膽子!敢將……你到底是何人?!」

  訾槿無懼地與宣隆帝對視。

  宣隆帝凝視了一會兒,突然鬆開了訾槿的手,像泄了氣的皮球,垂眸低喃著什麼,卻無人能聽清楚。瞬間,宣隆帝仿若老了許多,眉宇之間佈滿哀愁與心傷。他蹣跚地走回座位,身旁的太監作勢來扶,卻被他搖手打發了。

  一時間,除去周圍秋蟲的鳴叫聲,御花園內再無別的聲音。

  「訾槿之作的確非凡,如此年齡卻有如此見解……只可惜是個啞兒。」宣隆帝低沉的聲音中透露出不可察覺的無力感,「你要朕應你何事?」

  訾槿拿起筆墨書寫起來,喜寶念道:「臣來宮中孤獨恐懼,昨日與三皇子一見甚是投緣,懇請皇上讓三皇子常住太平軒,與臣為伴。」

  宣隆帝原本頹廢不已的眼神瞬間淩厲萬分,注視著訾槿良久,悠然開口:「准了。」

  喜寶慌忙替訾槿謝恩,君赤站出來,想開口對宣隆帝謝恩。訾槿卻絲毫不顧及任何人的目光,拖著君赤就朝人群外走去。

  訾槿的動作雖然粗暴,但看得出她並沒讓君赤受傷的腳著地。宣隆帝似回憶往事般望著訾槿拖著君赤的背影,機械地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滿園的花燈,映照出宣隆帝此時微紅的眼。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寢宮,手中緊緊地攥著一個拇指般大小的琉璃色珠子,出神地坐于龍榻之上。

  執事太監托著宮牌跪于宣隆帝身邊,「皇上,您已有半年未臨幸各宮了,今日中秋佳節,不知皇上想哪位娘娘伴駕?」

  宣隆帝木訥地將頭轉了過來,盯著託盤上的碧綠色宮牌,良久,突然發瘋般地將託盤打翻,嘶喊道:「滾!給朕滾!全都滾出去!滾……滾出去!哈哈哈……想誰伴駕……想誰伴駕?諷刺朕嗎?諷刺朕嗎?」

  執事太監面露難色,恐慌不已地退了出去。

  宣隆帝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東西,將它護到心口,目光毫無焦距,訥訥低語:「我一定要幫你將失去的奪回來……他們個個狼子野心,你明明知道,卻為何還要選擇如此結局?為何這樣?為何獨留我一個……看著你的東西四分五裂……訾吟風!」宣隆帝念著訾吟風三字之時,原有的痛苦與絕望被滔天的恨意淹沒。

  宣隆帝將那琉璃珠子攤在自己面前,微微笑了起來。中秋的夜冷得淒涼,冷得徹骨。

  第五章 前塵往昔一場夢(二)

  耀辰年間延載四年女帝七歲

  「君贏,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讓為父怎能容你?」君氏族長面露痛苦之色,眼中卻有精光閃過。

  「父帥……你……」君贏滿身傷痕,衣服早已破敗不堪,顯然是經過一場大戰。

  「閉嘴!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君氏族長哪容得君贏在年幼的延載女帝面前狡辯,殺機頓顯。

  稚氣未脫的延載女帝此時卻表現得冷靜萬分,她淡淡地瞟了一眼君氏族長,「君贏偷盜軍符茲事重大……」

  「臣權當沒生過這個逆子!」君氏族長說完手掌就要劈下來。

  君贏眼眸之中浮現絕望悲痛之色,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會死在從小最崇敬之人的手下。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延載女帝突然將手中把玩著的翡翠珠子扔了出去,阻擋了君氏族長的殺手。「既然君將軍已不想要他,便將他送與朕如何?」延載女帝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憐惜。

  「皇上……偷盜軍符罪無可恕……這怕不妥吧?」君氏族長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面露難色。

  「偷盜軍符罪誅全族,若是你將他送與朕,朕便不再追究。君將軍以為如何?」

  「臣謝皇上不究之恩。」

  「下去吧。」

  君氏族長複雜地望了一眼呆跪於地上的君贏,略帶不甘地退了下去。

  延載女帝見君氏族長已退下,蹦跳著來到君贏身邊,活潑之色盡露。她狡猾一笑,「君家小三,如今你做朕的影衛可好?」

  君贏茫然的眸子有了焦距,望著延載女帝純真無瑕的笑容,頓時覺得縱是百花齊放也比不上這樣一個笑容。他對著那似乎有魔力的笑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君贏露在外面的肌膚佈滿了傷痕。延載女帝清澈的眼眸中透露出憐惜,「既已是朕的影衛,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以後朕絕不會讓君家的人欺淩於你!」

  君贏腦中一直回蕩著: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延載四年秋,那個如初春般溫暖的秋天,君氏族長十一歲的三子君贏失蹤,從此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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