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恨歌之夢斷鳳凰闕 | 上頁 下頁
三二


  張弘驚叫道:「陛下……」

  寧歌轉至跟前,細細瞧著寧澤——赤紅已褪,面色青綠,眉心糾結,雙眼微閉,額上佈滿豆大的汗珠。她心尖悚然一跳,腦中盡是不祥之感,卻只能鎮定道:「快,扶陛下躺到床上。」

  綾子站在寢殿簾帷處,「公主,小的打熱水來。」

  寧歌眼波一轉,「去稟告皇后娘娘,快去!」

  綾子轉身飛奔去了。張弘手忙腳亂地服侍寧澤靠躺在床上,拉好錦繡棉被,「小的去沏一杯熱茶。」

  寧澤微微一笑,握住皇妹的手,試圖緩解她的焦急與驚駭,「無礙,朕只是覺得有點不適。」

  然而,寧歌怎能不急不駭呢?他的眼神如此疲憊,似乎再也不想睜開,他的臉色慘白如雪原……寧歌從未見過這般的慘白,白得入骨,白得透明,仿佛一指印上去便會留下淡淡的印記……

  寧澤喃喃說著:「莫擔心,皇妹,朕不是好好的嗎?」

  寧歌瞪大雙眼,慢慢地,慢慢地捂住嘴巴——他的眼角流出鮮紅的血,順著臉龐蜿蜒而下,鼻孔、嘴角亦有鮮血流瀉,洶湧不絕似的,雙耳滾落兩條血紅水流,像是飛瀑……白,鋪天蓋地,紅,驚悚駭人,紅白相間,七孔流血。

  寧澤輕輕抬手,摸著自己的臉,看著手指上的殷紅血跡,神色悵然,「怎麼流血了?」

  寧歌的雙眸淚光瑩然,「太醫就快到了,皇兄莫怕……」

  寧澤雙眉緊擰,捂胸作嘔,似是體內劇烈翻湧。白臉上紅血肆意橫流,怵目驚心。他緩緩地笑,一字一字艱難地說:「皇妹你怎麼哭了?流血怕什麼……就一點點……」

  寧歌的臉上淚光搖曳,哭道:「別說了,皇兄躺下來歇著……」

  「陛下——陛下——」應聲沖進來的,正是章皇后。她縱身撲到床前,握住寧澤雙臂,驚駭地看著床榻上鮮血滿面的夫君,瞬間,雙目呆滯,面色驚惶。須臾,章皇后淚流涕下,哽咽難言,「陛下……陛下怎會如此?」

  「莫哭,莫哭,朕好好的,好好的……」寧澤慢慢抬手,想要撫上章皇后的臉,卻是無力地垂落。他倦怠地閉上雙眼,複又緩緩睜開,雙眼赤紅,紅光閃耀,「把燁兒撫養成人……記住……無欲則剛……靜心一隅便可……切勿……」陡然間,本已氣若遊絲的嗓音戛然而止,寧澤緩緩合眼,下頜微垂。

  「陛下——陛下——」章皇后慘烈地哀叫,聲裂九華。

  「皇兄——」甯歌亦是悲痛地哭叫。

  「陛下,微臣來遲——」盧大人與兩位太醫雙膝跪地,猶自喘氣,面色驚惶。

  「快,快救陛下——」章皇后扯住盧大人的官袍,雙目睜圓,重聲叱喝,「陛下還有救,快啊!」

  「或許還有救,盧大人,快診治陛下!」寧歌連忙退開,扶住漸有不支的皇嫂,軟聲安慰,亦是自我安慰,「皇兄一定會沒事的,沒事的……」

  「太后到——」內侍高聲稟報。

  寧歌回首望去,看見母后立於寢殿簾帷處,金玉鳳冠寶光流轉金葉顫顫,面目祥和,不見絲毫波瀾,鶴氅上雪珠點點,晶瑩剔透。

  華太后亦望著寧歌,久久地望著,長眉微動,似乎想說什麼……

  寧歌收回目光,望向窗外,北風貫窗而入,細細飛雪飄落雕窗,輕輕覆于宮磚上,無聲無息,灑落一地冰寒。

  窗外早已飛雪漫天,寒氣自是無孔不入。死亡亦是無孔不入!

  寧歌雙眼微闔,卻聞盧大人跪地俯首,沉痛道:「回稟太后、皇后娘娘、公主殿下,陛下駕崩了……陛下身中奇毒,七孔流血而亡。此毒毒性劇烈,粉末狀,與字墨相融,散發出一種淡淡清香,此種清香便是毒氣,靠近之人吸入體內,不久便會經脈全斷,七孔流血,不時身亡。」

  寧歌雙眸酸澀,喊道:「來人,取來《懷沙》琴譜。盧大人,方才我也在旁,為何我會安然無恙?」

  盧大人回道:「稟公主,此毒奇詭,具有時辰功效。毒氣散開,吸入體內,便中毒身亡,未吸入體內的毒氣自行消散,待公主前來,毒氣早已消失無蹤。」

  章皇后奔至榻前,淚水紛飛,淒厲慘叫:「陛下——陛下——」

  天寧六年冬,文帝崩於九華殿,時年二十八。

  天下舉哀,奉梓宮②于顯陽殿。紅幔撤下,錦繡換黑白,一夕之間,臨近新歲的皇城白綾飄蕩、黑幔幢幢。七日七夜,喪鐘長鳴,哀樂不絕。章皇后領闔宮嬪妃縞素慟哭,大皇子率朝臣百官哭臨。

  (②梓宮,指皇帝的棺材。)

  最後一夜,湘君公主稍稍梳洗,自鳳凰銅闕前往顯陽殿。

  遙遙望去,殿外殯喪儀仗肅穆,大殿上不再人影擁擠,唯餘黑白相間,寒風掃過,宮燈幽暗明滅,似有無數黑影晃動,甚為駭人。

  踏進大殿,卻見梓宮前站著一人,素白棉袍,高髻上並無任何釵環。昏黃宮燈拉出一道挺正的黑影,似在訴說著什麼。

  寧歌跪在棉團上,恍若無人一般。良久,大殿上響起一聲久久的嘆息,接著又響起一個無限哀傷的聲音:「皇兒,你是否怨怪母后?」

  寧歌不語,合眼靜氣。

  華太后緩緩抬手,示意宮娥關閉門扇。她扶起寧歌,細細瞧著她,「皇兒,你是否以為你皇兄因母后而死?」

  寧歌面無波瀾,靜聲道:「皇兄為何中毒,兒臣心裡明白。」

  一幕幕,一件件,宛如一顆顆透明珠子,串起來,一切便有跡可循。盧大人已經證實,皇兄確因《懷沙》琴譜中毒身亡,琴譜定是被人做了手腳,而偷襲徐飛之人,目標便是琴譜。原是要致蕭頂添於死地,卻沒料到,皇兄無意中偶得琴譜,成為替罪羔羊,無辜慘死。

  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地謀害蕭頂添?

  華太后握住女兒雙肩的手隱隱發抖,「你以為是我謀害蕭頂添不成,繼而害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甯歌抬眸直視華太后,「母后擅權謀,兒臣敬佩。」

  華太后一愣,雙手頹然垂下,「我早該知道你會如此看我……」

  甯歌冷冷譏諷:「既敢做,就敢當,母后不是向來如此嗎?」

  華太后走向梓宮,凝視著棺中寧靜祥和的面容,「皇兒,母后滿手血腥,喋血無數,又何懼多添一人鮮血?」

  母后深居皇城三十載,看遍宮闈鬥爭與朝堂權術,歷經多次血腥宮變與弑殺屠戮,早已滿身血污。思及此,寧歌仍是語氣淡淡,「不是母后,又是何人?」

  華太后伸手撫摸著寧澤的面容,嗓音倏然冷硬,「我會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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