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盡執何手(51)

五一

　　「最近朝廷太安靜了！記不記得那個和你一直不怎麼對付的寇小子？他也滾回老家啦！呵呵，還想討一個皇家媳婦！老夫早就看他不自量力了。不過，一直死乞白賴不肯走的人，怎麼忽然又興致勃勃地走了呢？而且，一直和陛下糾纏不清的他，臨走居然都沒有去龍翔宮辭行。你們這群年輕的小輩們呐，你老爹我也真是越來越搞不清，看不透嘍！」

　　「啪——」是鐵拳狠狠砸在木桌上的聲音。

　　帳外正犯困的護衛被驚得一個踉蹌，趕緊揉著眼睛鑽進帳子。

　　「大將軍，可有事情吩咐？」

　　「給我叫幾個親信過來。」

　　「現在？」戰事基本穩定了，這個時侯應該沒什麼急事啊！小兵迷糊了。

　　「現在！馬上！」

　　「是是是是……」某只受驚的兔子，撩起褲腿兒一頓狂奔——媽呀！托塔李天王發怒啦！要出人命啦！

　　昏暗的燭光下，李繼挺拔地坐著，宛如勁松。波瀾不興的剛毅面上，看不出神情，但是他的內心，卻早已波濤洶湧。

　　那個人心頭有傷，所以他願意慢慢等。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允許別人趁虛而入！

　　目光再度移到那封厚厚的家書上——

　　敬愛的李丞相，心如明鏡一般的你，豈會看不透你親生兒子的心思？你不著痕跡地旁敲側擊，拿什麼西疆美人來刺激他。變著法兒地向他透露情報，無非也是怕被別人占了先機。他又豈會看不出你的用心良苦？愛子如斯，體察人心的好父親，他李繼李大將軍到底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只不過，此時濃眉緊鎖的李繼，並沒有在想那些酸溜溜的話。他就是有點幽怨。如果非要費勁巴拉地寫這樣洋洋灑灑的萬字家書，幹嗎不乾脆換成——「陛下私巡，望子慎重」這八個字了事呢？

　　這老頭兒，真叫人頭痛！

　　大漠，將軍行院。

　　洗塵宴不是洗塵宴，居然唱上一出鴻門宴？

　　我嘴裡還含著沒有來得及咽下去的羊腿肉，慢慢抬起頭。

　　眾人的目光如炬，都射在我風塵僕僕的面上。此時此刻，我回想著，被逼宮那會兒，陣仗也不過如此吧？

　　優雅地扯過餐布，我不慌不忙地擦擦嘴和手。其實，這不是我早就想到了的嗎？不然，我又豈會調笑說寇小驢子紅鸞星動，好事將近？只不過，套用某句名人名言，我是猜中了這結局，卻沒猜中這過程——

　　寇老驢子，比我想像的要彪悍許多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氣卻靜謐得讓人越發難過。寬大的飯桌邊，眾人如一座座雕像。

　　我偷掃了一眼小寇，發現他光潔的額頭果然已經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哼哼，這會兒知道緊張了？暗中操作忽悠你老爹的時候你怎麼那麼沉得住氣？費勁口舌把我騙來的時候你怎麼那麼理直氣壯？想跟我玩地頭蛇的戲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當然，我的臉上是不會顯露出任何輕蔑和了然的。

　　此刻，我只需讓欣喜的笑意一點點彙聚到眼中，然後再慢慢擴散到眼角。最後，當那春風拂面一般的笑容蕩漾在整張臉上的時候，我溫和地說了一句——

　　「若不想成為你寇家名正言順的媳婦，甜兒千里迢迢趕來作甚？」

　　第四十二章請讓我悄悄長大

　　死死地抱住石柱，他依舊瘦弱的小身板兒，此時火山爆發似地透著怒氣。

　　「小喬，聽話吧！就按照老爺的吩咐跟奶娘走吧！」

　　「你們這群壞蛋！我已經這麼乖了，你們還是想拆散我和姐姐！壞蛋！壞蛋！」大顆大顆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在這個十歲孩童的面頰上。

　　「玉嫂，怎麼了？」蘭芝皺著眉頭，看著這對峙的一大一小。

　　「蘭芝小姐，小公子不聽話，死活不肯上馬車！」

　　「小喬？」

　　「我不跟你說話！凡是說姐姐壞話的人，小喬都不理睬！」

　　又來了，又來了，倔脾氣一上來，這個小小的孩子，竟比牛還頑固！

　　「你爹傾盡家資，無非就是想給你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你怎麼這般不識好歹？」

　　「我不會去黎國，也不會叫那個什麼親王乾爹。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等著姐姐來接我！」

　　「你這癡兒！她根本就不會來！她，她那是在騙你、哄你。她是一個大人，就會用大人的手段來對付小孩子。而你，偏偏就是這麼傻，這麼天真。小喬，你真真氣死人了！」

　　「不要你管！不聽不聽，你說什麼我都不聽！」

　　爭吵的人，不會注意到那一邊回廊裡，一抹蒼白的身影。形同枯槁的大喬，呆呆地看著小喬執拗的小身體，像一隻愈發的弓箭般緊繃著。他烏黑水潤的大眼睛裡，流淌著一種叫做執迷不悟的毒藥。

　　「為什麼……我不是你？」他喃喃地，自言自語。

　　為什麼不是你？如果當初，你可以分給我一點點執著，分給我一點點對那個人虔誠的信仰，那麼此刻，結局是不是早已改變？可惜，嘆息複嘆息，蕭索複蕭索……

　　爭吵終於引來了喬幕然。

　　「小喬，你莫要再胡鬧！乖乖跟奶娘上馬車，不然，別怪爹爹下手狠了！」是的，他一直是個慈眉善目的好父親，再生氣也不會對自己的孩子動手。可是，現在，他已經時日無多了。耐心有，時間……沒有了……

　　小喬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腮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可是，下人過來拉他，他卻還是不動。

　　「老爺——」玉嫂求助地望向喬幕然。

　　「小喬你——」

　　「爹爹！」一聲清脆的嗓音，打斷了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喬幕然身體一震。這個在無數寵愛中長大的小兒子忽然而來的凝重表情，居然讓他覺得害怕！對，就是害怕。就像眼睜睜看著一個仙子，一步步邁向深淵，當小喬瑩白的指尖，觸摸到那縷黑暗的邊緣，作為父親的他，湧上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就是害怕！

　　「小喬……你，是想和爹說些什麼嗎？」沐浴在那孩子毫無雜質的目光中，他不由得產生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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