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七〇


  易門、玉溪一帶本是滇國二百年前的王城所在之地。因為當地頻頻發生地震,王城才向西遷移,落在蒼山之下。由於故王城在地震中沉入了澄水,神廟和王族宗廟也在水中,所以這一帶的死者都奉行水葬,以示遵祖敬神之意。

  水葬污染水源,卻是瘟疫爆發的罪魁禍首。

  我教的治疫防瘟的第一條就是禁食生水,亡者必須火化,這與巫教的教導和當地風俗背道而馳,一開始由於接觸者少,又有治病見效之功,並沒有多大反彈。但過得月餘,隨著治癒的病人的數量增加,治疫常識傳播開來,卻在當地引起了軒然大波。

  巫教分壇的祭司竟糾盲目教眾打上門來,幸好有幾個受過恩惠的村寨反應迅速,將我接到寨子裡結寨自保,一場風波,便有驚無險的過了。

  春瘟是民生大事,況又發生在開發程度較高的故王城所在之地,王庭和巫教本該及時派人防治,但此時兩方正處在對峙爭鬥的時候,誰也沒有遣使救治,只有當地山民惴惴不安的求神祭祀。

  周平接了回報,得知我已跟當地部落進行了半官方性質的接觸,試圖與他們一起防疫治病,大喜過望。連忙召集境內漢商,調派藥材,加派人手來聽我調令,趁機市恩於民,收買人心。

  我手下有了能幹的文吏,便將染病治癒並願意隨我治疫救人的山民組織起來,進行統一編制,負責當地防治瘟疫,亂時治安,春季耕種等事務。

  越是危亂,越容易造成權力真空,使六神無主的百姓重新承認統治者,這由防治瘟疫而衍生出來的臨時安民組織,已經是我照搬了後世政府的幾大基本職能捏合起來的。架構遠比部落村寨式的自然權力組織合理,在危亂時各司其職,凝聚力和應變能力相對來強悍,短短一個多月,就已經收攏了臨近六十多個部落和村寨,兩萬多人。

  這已經相當於在其國內另行構建了一套絕不相同的行政系統,只要危機過後,再依情依理依利將之維持下去,這足以危及其政治根本。可惜如此大事,巫教與王庭竟沒有絲毫警覺——其實當地督司和祭司都已經意識到了大權的旁落,可惜王庭和巫教上層正在進行權力爭鬥,連春瘟都不治了,誰還有空理會這瘟疫橫行之地的小小變故?

  周平和徐恪眼見易門事有可為,便鼎力支持,加派藥材人手,務求將這臨時安民組織的影響輻射出去。有人有藥有組織,我所住的易門聯寨瘟疫經一個多月治理,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到了四月末,玉溪以東的瘟疫形勢越發惡化,開始有人棄家而逃,向我們所在的易門聯寨奔來。

  我預料會有這種情況,早派人在聯寨之外的荒野裡另結了許多臨時的救急茅棚,派人防守聯寨四周,阻止疫區流民直接入寨:「所有從疫區逃過來的人,一定要先隔離觀察,剃去鬚髮,剪去指甲,用石灰水泡過澡,全身潔淨,確定無病,才能加入易門聯寨。記得,不能心軟,有敢不遵守禁令直接放人入寨的,趕出寨去!」

  疫情嚴重,我也顧不得人情了。好在這個時代交通不便,相隔百里以上的村寨基本上就沒有親戚關係,又相對蒙昧,聯寨的山民執行起禁令來倒也沒有多少不好意思。這樣一層一層的推行下去,聯寨之外又起了新寨。

  可即使新寨一座的擴建,聯寨外的流民還是越來越多,流民帶來了驚人消息。原來玉溪那邊竟足有二十幾個部落和村寨為瘟疫全滅,沒死的人紛紛四散逃走。我頭痛無比,歎道:「聯寨能庇佑的人有限,我們如果守在這裡,坐視瘟疫流毒,會造成更大的傷亡。」

  荊佩嚇了一跳,叫道:「雲郎中,你不是要出去吧?王庭和巫教都不派人來救治治下子民,我們憑什麼替他們收拾殘局啊?」

  「正因為王庭和巫教不出手,我們才要出去。你看這麼幾天功夫,新寨之外居然又起了三十座新寨,一千多人。外面該亂成什麼樣子?如果再沒有人把疫區全部巡視一遍,安撫人心,只怕自南華以來的疫區,真會變成鬼域。」

  虎賁衛隊長譚吉自聯寨成立以後,就和屬下的衛士領著各部落村寨的青壯成立了聯寨治安防疫隊,負責一應的安全工作,聞言點頭:「我也贊成外出,否則無助的疫區流民會將易門聯寨視為最後的庇佑之所,紛紛跑到這裡來。到時候易門聯寨將會面臨疫病、短糧、暴民衝擊的威脅,垮掉的可能性相當大。」

  主意既定,當下召集易門聯寨所有的長老過來議事,此時的易門聯寨已經擴張到了一百二十七個部落和村寨,其中也不泛具備一定草藥知識的巫醫。這些巫醫經過這些天的防治瘟疫,也漸漸摒除祭祀治病為主的惡習,能派上用場了。

  對於我提出的派醫隊外出巡視疫區,幫助各村各寨防治疫病的提議,不乏支持者,但持偏安一隅的想法的長老也不在少數,更多的人則在兩者間搖擺不定,時東時西。

  我初時還想曉之以理,和和氣氣的把事情辦了,但利害關係一說再說,都還是七八個長老不願意出人出力,我也不禁惱了,冷冷的道:「既然幾位長老不肯出力,就請退出聯寨,以後自己的部落和寨子裡出現任何事故,都休想再向聯寨求助!」

  幾名長老聞言大驚失色,紛紛抗議,我砰的一聲將手裡的漆杯往案上一放,目光逼視過去,等他們住口以後,才道:「肯幫助別人的人,才有資格獲得別人的幫助;想拋棄同胞的人,就要做好被同胞拋棄的準備!我道理已經講明,準備不出人力的部落和村寨,現在就走!」

  「聯寨是我們本地部落村寨結成的,你這個外人憑什麼做主?」

  大叫的這個部落長老好像是第三批結盟進來的,他的部落有四千多人,在易門聯寨裡是相當大的一個部落了,難怪他說這話底氣如此之足。

  我是以防疫首腦組建易門聯寨的,因為最初結盟進來的侉長老他們的村寨都是直接受了我的恩惠,自然推我為首;第二批結盟的是些小部落村寨,自然以第一批為核心;如此推定才形成了我為聯寨之首的默契,但默契畢竟沒有明說。也難怪這些大部落的首領長老,在一看到聯寨勢大以後,會生出別樣心思,想將我擠下來了。

  有這心思的人,這裡有多少?

  我站了起來,走到那長老面前,對他張目戟指的怒容視如不見,審視著他,反問:「我是外人?我不能替聯寨作主?這是你想的?」

  那長老本來欺我年輕,以為大聲喝斥能嚇我,哪料我這人是不吃嚇的,根本不將他放在眼,氣勢頓時弱了半截,聲氣小了一點:「不止是我想的,大家都這麼想!」

  侉長老氣得暴跳如雷,罵道:「阿昌,雲神醫是聯寨首領,這事我們從一開始結寨就已經定下了!你不就想排擠了雲神醫,然後仗著部落大欺壓我們這些小部落嗎?還在這裡滿嘴胡言,挑是生非,你已經被趕出聯寨了,誰還跟你是『大家』!」

  我沖侉長老一點頭,擺手示意他身後那批與我共患難時間久的一群長老安坐,轉頭向那些神色不自然的長老望去,淡淡的問:「不承認我是聯寨首領的,還有哪幾位?」

  樓裡一片寂靜,竟是誰也沒有說話。他們不想出面得罪我,我現在可沒有耐心再等他們磨蹭,直接道:「那麼,贊同我任聯寨首領的,留下來接著議事,反對的,請離開!」

  包括阿昌在內,沒有誰離開,我再問:「誰走?誰留?」

  還是沒人動,阿昌氣急敗壞,破口大駡:「你們這群膽小鬼、大膿包!背後說人的時候個個嘴快,事情到了,都躲著不敢出來!」

  他一怒而去,譚吉皺眉,輕聲道:「這是個潛在威脅,放?」

  「他捨不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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