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六五


  我鬱悶得差點當面罵出聲來,僵著臉道:「延惠,侯爺這是在激你,我身為女子,博那功勳做甚,難道女子也能萬里覓封侯的事故會出現在我朝麼?」

  高蔓嘴唇蠕動,好一會兒,才望著我問道:「雲姑,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要來南滇,你是女子,明明可以推掉這份差使的。為什麼你一定要來?」

  為什麼要來南滇?為了當時與刀那明的約定?為了轉移心中的鬱痛?還是為了報復有人以我為刃,去傷我心上的那個人?

  來南滇的決定,我是一瞬間下的,此後愈來愈堅定,即使老師力阻也沒有絲毫動搖。這究根問底的原因,我未必沒有答案,只是那個答案,我絕不會承認而已。

  霞光明豔得讓人想一把抓住,我伸出手去,迎著霞光,輕輕一握,但卻什麼也握不到。縮回拳來,除了光潔的指甲微能映光以外,指間什麼也沒有。

  我籲了口氣,低低一笑,大聲說:「我來南滇,是因為我想讓人知道,我,雲遲,有足夠的心志,足夠的力量,為自己經營人生!取得任何想要的東西,都不是靠了別人的垂憐,而是靠自己的雙手努力!」

  算報復也好,算證明也好,我這裡做任何事,縱使借了別人的勢,那也是因我自身有能力可與之平等對話而行。

  高蔓不明所以,詫道:「什麼?」

  我微微一笑,柔聲道:「延惠,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生命負責,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我選擇的路途,不為功勳,不為利祿,只是我心中那一口不肯輸的氣。你跟我不同,所以你完全可以選擇跟我不同的道路,根本沒有必要被侯爺的比較激怒。」

  在高蔓躊躇不已的鬱悶中,使領館換防的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最後一隊輪換還都的使領館人員隊伍準備出發時,高蔓頂著烏黑老大的兩隻黑眼圈來向我告別。

  我知他必是選擇了回家過年,但見他那副魂不守舍,去留兩難的樣子,便開口取笑:「怎麼這副樣子?捨不得在南滇交往的那些姑娘們啊?」

  高蔓愕然,又氣又急,嚷道:「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看他是眉目間怒氣衝衝,卻是真的惱了我,不禁錯愕:「我怎樣了?」

  高蔓氣結,叫道:「你明知我……你……」

  我心中一凜,打斷他的話,笑道:「我可不知什麼你你我我的,人家都要開撥了,你還不趕上去?」

  高蔓一張臉漲得通紅,眼裡怒火騰騰,嘴唇顫抖,好一會兒突然咬牙狠狠的說:「雲遲,我算認清你了!」

  我心中微微刺痛,面上卻神色不動,轉開目光,笑了笑不再說話。高蔓氣怒之下,一腳將廊下設的木墩踹翻,狂奔而去。

  黃精和白芍兩人奉我之令北上陪老師過年,收拾了東西來向我辭行,見到高蔓狂奔而出,都有不忍之色。

  「姑姑……」

  我見他們俯身拜別,便揮手讓他們起身:「回到家裡,好好孝敬先生。南滇的氣候你們並不完全適應,明年就不必勉強自己來了。」

  「姑姑在這裡,這裡又好生財,明年我還是會來的。」黃精回答時嘻皮笑臉,略帶得意的拍拍腰間鼓鼓的錢囊,大有生意人逐利而行的氣概。

  白芍卻一本正經:「姑姑辦的製藥廠還不穩妥,還要自家人幫手教導才行。」

  我再囑咐兩句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將他們送到門口,見他們上了馬,這才退開。

  「姑姑!」黃精突然叫了我一聲,一臉遲疑,我看他的臉色好像還有要事,便湊了過去,問道:「什麼事?」

  「姑姑,我覺得高家那位雖然不成材了些,但……」

  我心緒大亂,怒喝一聲:「精精兒,你要敢在老師面前沒事找事,我饒不了你!」

  黃精性子憊懶,卻不怕我罵,一揚脖子,應聲哼道:「姑姑,你沒良心!」

  我無比錯愕。

  我對高蔓如此,是沒良心嗎?

  轉眼冬至將近,周平請我過去商議年節的祭祀。駐滇使領館換防之後,有衛士、文吏、曹客、匠工等上上下下近六百口人。眾人異地他鄉過年,別的也還罷了,這祭祀卻不能少。周平為了讓使領館上下齊心,決定將眾人集在一處不分宗不分姓的祭祀,右案祭天地,左案祭祖宗。但天地祖宗都採用抽象概念,不注姓氏。

  可六百人一起祭祀的地方,一時卻不好找。

  「王城中心有塊滇民節慶宴舞的廣場,借用那個就可以了。」

  周平搖頭:「那塊地我也想過了,但滇民也常用它來祭祀。我們的天地祖宗,怎能跟這蠻荒邊民的祖宗在同一個地方受饗?」

  我哭笑不得:「周老,這地方遲早都是我朝直轄地,這裡的子民,也必會成為我朝子民。我們的天地祖宗,也將要成為他們的天地祖宗,在這塊土地上受饗,共用一地有何不妥?」

  想要佔領一塊土地,只需刀夠利就可以;但想佔領一個國家,卻需要文化的融合。如果漢禮祭祀與巫教祭祀差異能被滇民接受,那麼巫教目前已經不穩的基礎將受到更嚴重的打擊。

  我想了想,心中一動,脫口道:「而且我們在王城中心舉行祭祀,不僅要使領館的人參與祭祀,還要讓這半年來駐南滇經商的商人、遊歷的學子、行腳的伎客甚至到過關中,熟悉漢禮,願意湊熱鬧跟著來祭祀的滇人都參與進來!我們要辦一個盛大而完整的祭祀典禮,讓滇國的人民接觸到與巫教文化不同的另一種文化的核心,讓他們在好奇我們禮儀的規範與仁慈,喜愛我們祭器禮服的華美與矜嚴之餘,對我朝的文化認同,並且嚮往。」

  周平習慣性的捋捋鬍鬚,想了想,歎道:「到底是年輕人腦子靈活,胸懷廣得很,志氣也高,這份將滇民視為我朝之民的眼界,卻比我強。你說得不錯,禮樂本為教化而生,滇民既我國未馴之民,便該讓他們接受禮樂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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