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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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至此,我差點把自己惱死,微怒道:「四王子,我不騙你,你卻在騙我。」 刀那明面有尷尬之色,不過他膚色黧黑,卻只耳根處看得出一點紅來,卻不否認他也騙了我:「被人騙得多了,自然應該學著點兒騙人。」 被揭穿騙人,還會臉紅,我這下卻是真的放下了敵意,笑了起來:「四王子,我騙不了你,你現在要騙我也不容易。我們都不是很擅長說假話,還是說真話吧。」 刀那明哈哈一笑,顯然也是忍笑不住,問道:「那我們的真話應該從哪裡說起?」 這種情況下還扯交情那就太假了,我想了想,坦然道:「就從王子的真實願望說起吧。」 一夜長談,曙光初露的時候,我告別猶自跟我賭氣的翡顏,離開了困居數日的庭院。 毒雖解了,但被毒素侵害的神經系統卻沒有經過複健調整過來,手腳行動有些不協調,。我自知這次中毒身體虧損不小,眼下不能蠻來,走出街巷,微覺不支便停了下來,站在街口等開市的行腳過來。 天光猶暗,街上行人廖廖,夏日清晨的涼風吹來,我不自禁的打了個寒噤,卻說不出到底是心有寒意,還是身弱不受冷。正倚著柏樹稍歇,便聽身後一陣轆轆車聲,一架四輪輕車飛馳而來。 晨光不明,那車的式樣我未看清便已馳到我身邊,我被那快車帶起的涼風一驚,吃了一嚇,正待退開,手臂一緊,已被人拿住,旋即身體一輕,眼前景物倒旋,已被人攔腰把臂拽進了一個帷幕重疊光線幽暗的空間裡。 我心中在駭極,還未來得及呼救,嘴上一熱,已被人捂住了嘴,耳邊卻聽到一聲低語:「莫驚動了旁人!」 輕輕一語,落入我耳中,卻似晴天霹靂,震得我神魂不定。身體不由自主的簌簌發抖,心裡一股氣沖上來,不知是冷是熱,是寒是熾,方寸之地瞬息間已經憤恨、狂怒、憎惡、心冷種種情緒如水如潮,噴湧而至,糾纏往復,掀起濤天巨浪。 我奮力掙扎,想將手臂腰間的束縛甩開,然而此時身體未曾恢復,力氣不足,拿不住他的要害,竟是掙之不脫,而嘴被人捂住,更是連叫喊也出不了一聲。 我只覺得胸間一口氣弊著,若不發洩便要將胸腔脹破,手腳的掙扎便變成了毫無章法的痛毆。 幽暗的車廂裡,他卻也不閃避我的拳腳,直待我手足無力,才將我雙手握緊,喑聲問道:「可出了氣了?」 受困多日,我驚懼恨怒,猶疑不安都曾有過,只是不曾覺得委屈——只因委屈這樣的感情,唯有在親友面前才能生起。然而在這一刻,心間除了痛恨憤怒之外,竟有無窮的委屈。 心中的這股氣,豈是這幾記拳腳便能散出來的? 「你給我滾!」 你若無情,最初就不該去見羌良人;你若有心,這些天就不該置我於不顧。 「雲遲,我不是……」 「做便做了,休在我面前提個『不』字!」 我厲喝一聲,生生將湧到眼裡的水氣屏住,牙關不聽使喚的打著戰,哽咽之聲在喉頭幾度欲傾瀉而出,又被我硬吞回去。 手臂被人握著的地方一緊,芳馥撲面,蘭香盈鼻,被人擁了滿懷,耳邊卻聽到一聲沉澀的低歎:「你若想哭,便哭出來吧!」 我即便想哭,也斷不會在他面前哭出來。這份狼狽,展露於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只不能落入他的眼裡。唯有在他面前,我才分外的倔強,格外的矜持,不能容他有絲毫看輕,更不能容他憐憫同情。 我用他的肩膀將唇齒的顫抖定住,握緊雙手,用指甲紮入掌心的痛楚鎮定心神,將滿口的苦澀盡數咽了下去,慢慢地說:「我不想哭,我不想為一個有殺我之心的人哭。」 手臂下的身軀一僵,原本沉澀的嗓音此際驀地尖刻起來,喝道:「雲遲,你胡說什麼?」 我短促的笑了兩聲,喑聲問道:「我有胡說嗎?」 胸口一陣氣促,無數我心裡明白,但卻一直不願深想的念頭化為了口中的尖利的話語:「你明明讓人守在外面,卻不主動出手救我,那是為了什麼?別說是我中的毒讓他拿住了你的要害,也別拿試探刀那明是否可用來搪塞!你不救我的原因,不過是不想因為我而受制於人,所以在殺我與救我兩念間搖擺不定而已!」 齊略不語,車廂裡一片靜寂,只聽得轆轆車去之聲,夏日的晨陽明亮,透過重帷灑在他的臉上,光影交錯,卻見他顏白如雪,眸光似與車中的暗光融成了一體。 我回手握住他冰冷的右掌,慘然一笑,輕聲說:「齊略,你若覺得我將成為你的拖累,想將我除去,你現在就可以將我手刃。」 他的掌心一片濕濡,一張臉卻如玉石雕就,淡漠得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我深深地凝視他,緩緩地說:「只是我若將因為所愛之人而死,我願死在他手裡,卻不願他借別人之手來取我的性命!」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僵直的身體突然軟化下來,環住我的雙臂倏然攏緊,聲音裡也帶出一絲顫抖:「雲遲,你跟我走!」 我胸中被一團酸澀脹得滿滿的,愴然道:「我跟你走,能走到哪裡去?」 「去建章宮,從此不再行走於市井,遠離危險,我會……」 他會怎樣?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卻沒有再說下去了。馳道上被路邊柏樹枝葉裁碎的日光一片片的落在車廂裡的帷幕上,浮光掠影,交織忽閃,我平聲道:「我不會去。」 他幽深的雙眸似乎有兩點火星閃動,我話聲一出,那兩點火星便一亮:「事到如今,你還想怎樣?」 「這話該我問你,你還想怎樣?」我的嗓音也陡然尖銳起來,怒極而笑:「難道阿依瓦是我招來的麼?難道將原本簡單的事弄複雜的人是我麼?難道你以為我會將邀得君寵為畢生之榮?難道你以為建章宮的千門萬戶是我所求?」 齊略一錯齒,眼裡的兩點火星隨著我的話猛然爆裂開來,化為熊熊烈焰,似欲炙人生痛。我的腰身臂膀都似乎被他隨著怒火泄出來的力量捏碎:「雲遲,你以為自己高潔清華嗎?你不過在仗著我的心意謀取最大的利益而已!」 我怔住了,直到胸腔脹痛,才意識到自己窒息已久,這一刻,我已經出離了憤怒,只是直覺的抬起手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掌摑了出去! 他抬臂將我的手掌接住,用力一擰,壓在身下,森然道:「雲遲,你別太放肆!我讓你一次兩次,那是恩寵,你莫當成了理所當然!」 我只覺得胸腔中的脹痛一下裂了開來,就像燒得通紅的石灰,一下被扔進了冰水之中,冷熱激交,頓時迸裂崩碎,那碎痛濺射到全身,讓我頓時四肢百骸都劇痛入髓。 腦中一片昏亂,這逼人成狂的劇痛卻偏偏讓我保持了一線清明,輕輕點頭,痛極而笑:「不錯,我是在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那利益就是你誠摯無偽,傾情而待的真心!」 財富、權勢、聲望那都是可以憑籍我自身努力就能得到的東西,我並不是不喜歡那些,只是它們不值得我用自己的至真無偽的情意,去媚悅君王;我用了真情,希望得到的自然是真情,而不是那居高臨下的愛寵,俯首低就的垂憐。 然而,我卻作夢也沒想到,本以為已觸及的珍寶,卻突然化為了空中樓閣,海上蜃景。 原來讓我一次兩次,不是真心,而是恩寵! 我以為自己此時必定淚湧難制,不料收回手來在臉上一抹,卻是半點水漬也沒有,只感覺手捂著的唇邊笑紋越來越深,深到嘴角的梨渦也深深地陷了下去,片刻之後,竟笑得氣息短促,咳嗽不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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