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一八


  我受命隨侍在太后身邊,以防她宴飲中失去節制,就近的看著天家「亞歲」之禮,既覺得新奇有趣,又覺得這些繁文縟節累人。

  幸好酒宴的正獻、旅酬二禮完結後,正式的禮節就算結束了,開始了真正的宴飲遊樂。太妃們雖然身份與太后有別,但畢竟與她同輩,不甚拘禮,正禮一結束,便互相之間觥籌交錯,玩起了投壺射覆等諸般遊戲,有她們一帶,宮裡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太后興致大發,命人將皇后和諸位帝妾獻上的繡履拿出來,品評優劣。

  天家的女紅作彙聚了天下的能工巧匠,什麼精美舒適的繡履造不出來?四位帝妾都恐自己做的繡履不好,落在婆婆眼裡有不是,各自去女紅作找了得意的師傅,挖空了心思來想那新奇的花式。

  除了皇后做的四雙是素面履以外,其餘的都是精工巧繡,有在鞋面上包金嵌玉的,有在蹺頭上綴珠懸寶的,有繡絲間金銀線的,也有花紋錯彩的,這十幾雙鞋,竟也寶光流動,燦如繁花。

  這哪裡是穿在腳上的鞋啊?簡直是可以當成奇珍異寶收藏的工藝品,我占著地利,看得是津津有味,歎為觀止。

  不意太后看得歡喜,突然伸手將其中的一雙軟底雲頭雙鳳環花履傳了過來,笑道:「你們也看看,難為我家這些媳婦兒,把鞋履都做成了寶貝,教人看著都歡喜。阿珍,你也是巧手的,這履上的花紋,你繡不繡得出來?」

  崔珍笑道:「奴婢這幾年眼睛不好使,穿針都困難,哪還繡得了花?這事要年輕人才能做,雲祇侯或還有這等手藝,奴婢卻是無能了。」

  我見天家家宴在正禮過後,的確不算太拘束,講求同樂,便放懷一笑:「若拿銀針紮人,臣能做到無差絲毫。可讓臣拿針去紮花,只怕紮出來的不是繡花,而是自個手指頭的血花。」

  太后呵呵一笑:「這宮裡的女子沒有不愛在衣裳履襪上繡些花鳥蟲魚的,只你渾身素淨,原來不是你性喜素潔,而是做不出來!女紅你不會,中饋之術呢?」

  我眨眨眼,十分認真的說:「臣能將飯煮熟,菜嘛,和飯一起蒸蒸熟爛,也就行了。」

  後妃都忍俊不禁,齊略卻哈哈大笑,指著我道:「難得難得,宮中的女子,居然還有你這樣的奇葩!你女紅中饋全都不會,可怎麼找婆家?」

  這個問題若在民間,正可說笑,但這宮禁裡,卻不能放肆,只能笑答:「臣向來思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卻還沒想過這些。」

  諸妃陪太后說笑一陣,我一直注意太后的神色,聽到外面鐘室的雲罄已經擊了亥時三刻,便請太后回永壽殿安歇。

  帝后見太后起駕,都站了起來,想陪太后回駕。齊略卻揮手止住皇后,溫言道:「梓童,自母后染恙,你一夜十往的服侍,已經辛苦三個多月,再不歇息,只怕也要傷了你的根本。冬至不朝,朕可以替你親侍母后駕前,這幾日不用你勞苦奔波。」

  「這怎麼……」皇后還想說什麼,太后已經招她近前,扶了扶她髻上的金鈿,柔聲道:「好孩子,你這些天累得太狠,是該好好歇歇了,再者……」

  太后的聲音微微一頓,看了齊略一眼,輕聲道:「你和大家這幾個月都在長樂宮侍疾,久未回未央宮,只怕那宮裡免不得規矩馳廢。你也正好趁著亞歲節禮,好好地整頓一下,免得開春事多的時候還要理會這些瑣事。」

  皇后恍然大悟,連忙點頭:「兒臣明白。」

  由長信宮回永壽殿有裡許路途,那步輦抬得穩,太后又在宴樂裡勞了神,精神有些虛弱,居然在路途中就昏昏欲睡。

  等到了永壽殿,我進去替她檢查時,她已經睡著了。

  我給她細診了脈像,便輕手輕腳的退出去,齊略也隨著我退出太后寢宮低聲問道:「我母后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大好?」

  「娘娘的傷口大概再過十天就能全好,不過身體調養大約還要一個多月。」我側瞟了齊略一眼,突然有些好笑:「陛下,您就是將一天三次的問話改成一天問三十次,臣在近期內大概也給不出您想要的回答。」

  「我是心急了些。」

  齊略也忍不住笑,轉頭對身後的陳全道:「把朕剛才給你的東西拿過來。」

  陳全應聲退走,過不多時便拿來一隻青布的包裹,看那包裹的棱角,裡面裝的卻像是個尺來高寬的小箱子。

  齊略將那包裹拿了,遞到我面前,輕聲笑道:「雲遲,我說過要好好地謝你,這就是我的謝禮,你拿著吧。」

  那箱子的形狀跟我背的藥箱有些相似,稍微小些,難道他瞧著我背的藥箱笨重,送我個新的?

  我心中一喜,笑道:「謝陛下。」

  他既然說的是謝禮,沒說是恩賞,我也就懶得奴顏婢膝的以君前應對之格拜謝,笑著將那包裹接了過來,以平常的禮節回謝了。

  齊略嘴角含笑,神情相當愉悅,我已經出了永壽殿,他竟也不停步,依然隨著我往前走,只是話題卻突然扯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笑問:「對了,你剛才沒有回答我,你準備怎麼找婆家呢。」

  我心頭一跳,笑道:「臣剛才已經回答了,臣沒想過。」

  「適齡的女子豈有不想終生大事的道理?你卻是在騙我。」齊略笑著搖頭,擺手道:「那你告訴我,你想嫁什麼樣的郎君?」

  我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勉強笑道:「陛下,宮禁之中,此言曲涉阿私,陛下不應問及,女臣亦不宜思。」

  齊略揚眉一笑,雙目眸光深幽,緩言道:「若我定是要問呢?」

  那我定然不會回答,我雖然脫了奴籍,太醫署官員也不算內臣,允許自主嫁娶,但只要我人還在宮禁一天,我都不會犯這樣致命的錯誤。

  「陛下若定要問,臣既不能欺君,又不能犯禁,只好裝聾作啞,遠避而走,逃之夭夭了。」

  「能將話說得這麼坦白的女臣,這宮禁中,大概也就只有雲遲你一個了。」齊略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在我鬢角上一撫。

  我猝不及防,嚇了一大跳,連退了兩步,只覺得胸腔怦然鼓動,心跳驟然快了幾倍,望著齊略幽深的眸子,幾番張口,竟都發不出聲音來。

  「瞧你嚇得那樣子,我不過是看你頭上的宮花被風吹歪了,替你扶正一下而已。」齊略臉上的笑意更深,語調裡的輕鬆卻不知算是惡意的捉弄,還是有意調戲。

  我強自鎮定,心裡卻暗恨自己不該戴這宮花——這宮花本是冬至宮裡例行賞賜宮娥彩女的,我實際上已經不算內臣了,本來不戴它應節,也不算失禮。偏偏出門的時候,到底還是貪它花朵精緻,大俗大雅,明媚可愛,便戴在頭上,卻不想此時受它之累。

  齊略的臉在明豔的火光下笑得開懷,不似帝王,卻似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少年,正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喜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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