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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齊略朗聲大笑:「雲遲,我要謝你!我要好好地謝你!」

  我微微一笑,心裡突然對他也生出一份感激之情,低聲道:「陛下,不用謝。因為你當時未用權勢威壓,讓雲遲領悟到了醫道的真諦,也讓雲遲得到了益處。」

  齊略有些詫異,奇道:「我讓你領悟到了醫道的真諦?」

  「是的。」我想起給太后治病前後發生的事,忍不住一笑,道:「陛下,實不相瞞,最初雲遲根本沒想過給太后動刀,只想將太后救醒後,下幾貼藥穩住太后的病情,然後就攜了老師逃之夭夭。」

  齊略愕然,瞠目結舌:「為什麼?」

  「因為雲遲當時覺得太后身份高貴,給她治病是被人以性命要脅,感覺不到醫患之間的互相信任和互相尊重。」我見齊略雖然驚訝,但卻沒有惱怒之意,便接著往下說了:

  「後來您的託付,才讓雲遲醒悟,病患家屬心急親友病痛,將刀架在醫生脖子上逼醫生盡力治病,實在是人之常情。只不過因為您身份特殊,所以能將想法付諸實行,而普通人不能而已。而心裡不情願救治太后,卻表面敷衍,反而是雲遲拘泥于太后的身份,而缺少了將太后視為病患施救的醫者氣量。」

  齊略聞言大笑:「雲遲,有膽量在天子面前說實話的人可真不多,你難道都就不怕說實話會觸怒於天,受雷霆之怒嗎?」

  我微微抿嘴,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何在他面前會分外的大膽放肆,少有顧忌,明知危險,卻又忍不住冒犯:「陛下眼裡光風霽月,清疏無限,這是胸懷廣大,不計較俗事微節的天子氣量,必不會以有人直抒胸臆為怒。」

  齊略眼裡笑意未褪,卻多了幾分誠摯之意,凝視著我,突然溫聲道:「那天我急著詢問母親的病情,沒留心推了你一下,雖沒真的摔著,但總是讓你受驚了,抱歉。」

  他這一聲對不起自然出口,溫言柔軟,款款道來,卻無絲毫遲滯猶疑,自有一番誠意在內。

  我不是喜歡記仇的人,那天的事我已撇去,但他此刻誠心抱歉,卻還是讓我心情一暢,望著他微微一笑:「沒關係。」

  說話間,陳全等人已經從附近的複廊出口出來,向齊略走近。他們的腳步踩在積雪上,發出一陣聽著頗讓人牙酸的聲音,我聽在耳裡,忽覺身上一個激棱,趕緊退開幾步,拉開了與齊略之間的距離,斂衽施禮,回復了君前應對的格局,道:「陛下,雲遲告退。」

  齊略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氣,凝視著我,眼裡明光流動,微微頷首:「你去吧!」

  第十二章 冬至

  我給太后治了次病,居然小小的發了筆橫財,除了皇后和王美人外,越姬和另兩名帝妾也各派人賜了千錢以示謝意。這裡面越姬的賞賜又分外的不同,除了賜錢外,居然還賜了我一匹魯縞。

  這天下已經有近十年的安定,內憂外患都沒有發作,風雨甚順,倉廩頗足,長安的米價是五十錢左右一石。四千錢和一匹魯縞著實可以買到不少好東西,黃精等人往日也常纏著我和老師要零用錢,此時見我屋角堆著一堆錢,都喜不自勝,一天幾次的來兜兜轉轉,就想我帶他們出宮,去長安九市好吃好玩。

  我這是首次一次性的拿到這麼夠「分量」的錢,想想長安九市的熱鬧,也有些心動。老師看我頗有把錢拿來使光了事的意思,居然明確的表示了反對之意:「阿遲,這錢你可不能用,得留著。」

  我有些納悶:「老師,你怎麼也想到要存錢了?」

  「便是個傻孩子,難道你還真想在這宮裡老死麼?」老師看著我直歎氣,指頭我額上點了點:「以前我不存錢,是因為你是奴籍,在宮裡出不去。如今你已經脫籍成為太醫署的醫官,過段時間自然可以討了恩賞出去。」

  我恍然大悟,突然明白老師身為醫署大夫,明明可以在宮外買房居住,只輪值的時候才進宮,為什麼卻一直住在太醫署。

  那並僅僅是他忠心皇室,更是因為他念著我在宮裡出不去,只有他全年鎮在太醫署,才能護得我平安!

  至於他以前從來不存錢,經常不管我想要的東西多麼稀奇古怪,他難以理解,他都買給我。那也是因為他認為我們師徒此生都要老死禁中,實在不必要存錢,所以把他所得的錢財都用來了寵我。

  我一念至此,心頭酸軟,眼裡一時禁不住,便墜下淚來。

  我向來少哭,突然流淚,頓時唬了老師一大跳,趕緊扯起袖子來替我抹眼淚:「怎麼突然就哭,歡喜得傻了?」

  我喉頭哽咽,眼淚控制不住,心裡卻十分歡喜,揪著老師的衣袖胡亂抹了一把:「是啊,阿遲從來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歡喜得傻了。」

  老師素不擅言詞,只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傻孩子,以後的好日子長著呢。」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想想這幾個月在宮外行走的景象,心動神移,笑道:「老師說得是,以後的好日子長著呢!等阿遲出去了,就和老師在霸城門外買個院子,買兩畝地。

  「院子要大一點,要可以在院子裡曬藥製藥。房子呢,也要多幾間,兩間存藥,兩間作病房,一間書房。老師要住在靠東邊的房間裡,因為您起得早,喜歡日出。我呢,就住在老師隔壁,這樣老師有什麼事一喚我就能應。廚房應該離正屋遠點,用複廊勾通;茅廁呢,要建在屋後,照我的想法設計。前院要有一口井,就不用我們出去挑水;井旁要有……」

  我一口氣說了下去,越說越激動,直說得有些口幹,才停下來。

  老師適時的遞給我一碗水,我咕咚喝了,再看老師連眉毛裡那幾根長壽眉都似乎在飛舞大笑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老師,阿遲的話說遠了。」

  老師呵呵一笑,因為保養得當而十分整齊的牙齒露了出來,眼睛卻眯得只剩一條縫:「不遠,不遠,老師也覺得這樣的院子挺好。」

  如果不是因為我,憑老師的俸祿和被王侯官吏請去看病而得的多年積蓄,買這樣一座房子那是易如反掌。卻是因為我這麼個不爭氣的弟子,才累得老師身無積蓄,竟只能窩在太醫署裡。

  我一時無言,感覺到老師的手在我頭頂輕輕的摩挲了兩下,溫聲道:「阿遲,老師等著你買這麼座院子給我養老。」

  「老師,您放心,阿遲不會叫您等太久的。」

  不提我在這裡琢磨著生財之道,卻說天一日日的冷將下來,太后的身體逐漸痊癒,冬至年節也到了眼前。

  冬至為一年「亞歲」,也是承漢的春節。這一日天下萬民,無分貴賤士黎都合家團圓,共慶陽氣起,君道長。朝廷休假三天,君不聽政,民間休市。

  這一天,也是天家合家團圓的吉日。天子會偕同他的後妃兒女在長樂宮長信殿開家宴,向太后行家禮。天子要親自服侍母親洗頭,後妃則要向獻上她們給婆婆納的繡履。

  長樂宮一宮六殿七室所有的宮燈都已經盡數點亮,宮殿前的廣場上燃著薪燭,連宮城的城牆上,也薪燭高燒。

  火光明豔,宮妃嬪妾身上佩的珠玉流光溢彩,衣上熏的芳香旖旎芳馥。

  因太后重病未愈,不能親自主持亞歲的祭典,所以天子和皇后裡告祭了天地祖宗,才相攜來到永壽殿,請太后移駕長信宮赴宴。

  天子和皇后的席位設在太后席位旁側,長信宮西北和西南側所設的席位,則由太妃和天子現在的嬪妃各據一側,井然有序。

  太后的身體不能長時間的正襟危坐,宮裡的詹事便照著我的意思給太后造了只躺椅,讓太後坐在椅子上受禮,感覺疲累就躺著休息。

  天子和皇后率先向太后行了家禮,再由太妃們向太后行禮,然後才輪到天子的嬪妾向太后行禮。太后受禮,也依禮給天子、皇后、太妃、帝妾行賞。

  天家家禮行畢,便鐘鳴鼎食,雅樂奏演,歌舞下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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