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一五


  這都是失血的症狀,屬於正常的醫療反應。

  「不容、曲垣、天池、幽門四處下針,止血。」我沉著的將太后小腹上的所有傷口一層層的縫合,經過了這麼長久的準備,運用著這個時代最頂尖的醫療器械,這個手術,已告成功。

  太后能否活下來,是看她手術後的反應,若能脫離危險期,以這病房的設備,天家的權勢,太后必能安過此劫。

  我走到以屏風隔斷的小休息區裡,洗淨手上的血污,頓感饑腸轆轆。手術之前,我吃過東西,但這種手術需要全神貫注,極耗精力,一做完手術就會覺得餓。

  給我遞刀抹汗的醫婆彭歧知道我這習慣,早已替我準備了蜂蜜水。我剛倒出一杯喝了一口,見女史崔珍收拾好手術後的棄物,也坐到了我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吃獨食:「崔姑姑,你要不要喝一杯?」

  「不,不用了,我可吃不下。」崔珍連忙擺手,反而問我:「雲祗侯要不要出去用膳?」

  「不用。」崔珍是首次看見這種手術,不敢在這裡吃東西再正常不過了,可我是見慣了血腥的,哪裡避諱這個。

  「崔姑姑,你如果出了這病房用膳再想進來,一定要照我說的,先沐浴更衣。」

  這樣的條件想造無菌病房是不可能的,但也應該儘量保持衛生,減少病毒的侵害。

  我喝了蜜水,又坐回太后病床前那張照我的意思造出來的椅子上,仔細觀察太后的病情的變化。

  太后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儘管我的手術已經最大限度的減少了她的出血量,但她先前的體質虛弱,就那樣的出血量,只怕她也承受不了。

  四名醫婆和我輪流監視著太后的病情變化,就在我閉目假寐的時候,突聞彭歧驚道:「不好,娘娘的心脈似乎斷了。」

  我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彭歧雖然驚慌,我卻還算鎮定仔細摸了脈像,喝道:「別慌,按摩心臟,給她手厥心包經各位穴道下針。」

  再觸太后額頭的兩額,卻發現她動脈紊亂。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上部出現變化?

  我在「百會」「抻庭」兩穴下針,調理她上脈的異像,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在她「耳門」上再添一針,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娘娘,今天下北有鮮卑檀石瘣野心勃勃,西有川、滇不穩,南有楚國不遵朝廷號令,準備自立。群狼環伺,您的兒子身單力薄,隨時都有可能為群狼所噬,您忍心嗎?」

  太后依然昏迷不醒,我撚動著銀針,尾指感覺她上脈的脈動漸趨正常,不禁微笑起來,這天下有個準確率高達百分這九十九點九九九……的道理,就是女子雖弱,為母則強。

  除了天性薄涼的女子以外,大多數的母親,在知道自己的孩子身處險境的時候,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都會盡力掙回這條命來,盡力護得孩子的平安。

  太后雖然身份尊貴,但在愛護兒子的這片心意上,卻無平常女子無異。

  手術後的這兩天等待的時間特別的漫長,太后的腸胃已經開始蠕動,能夠灌飲流質,但她卻依然沉睡不醒。她沉睡不醒,我卻是守在旁邊難以成眠。

  偶爾,我也會苦中作樂的想:人命其實也不像我以前想的那樣公平,至少太后目前享受到的護理,就不是我前些天治的那些病人能比的。

  若是這樣種種謹慎,處處小心,仍舊不能讓太后安然脫險,我只能說天意如此,非人力能挽。

  僥天之幸,太后在第三天的掌燈時分醒了過來,她顯然已經休息得夠久了,所以眼睛睜開的時候,居然沒有常人久眠初醒的迷離,而是清醒。

  「娘娘,您感覺怎樣?」

  太后吞咽了一下,才輕聲說:「很痛,也很輕鬆。」

  痛,是傷口的痛;輕鬆,卻是腹中的那近兩斤的腫瘤取下來,身體負擔的輕鬆。

  我松了口氣,見太后嘴角微動,卻是想笑,趕緊出言阻止:「娘娘現在還是靜養為宜,笑起來傷口會被扯痛。」

  太后微微點頭,輕歎:「雲遲,我要謝你。」

  我回答:「娘娘,雲遲等著您大好以後的賞賜。」

  太后進過食後,我再仔細的檢查了她全身的情況,終於放下心來,和陪著我守了兩天的兩名醫婆走出病房。

  守候的這兩天時間裡,我們警惕著身邊的風吹草動,累的時候便扎針提神,沒有放鬆過心弦。直到此時,確定太后轉危為安,我們才真覺得自己疲憊至極,以至於踏出病房的腳步都是虛浮無力的,兩隻眼睛更是乾澀難當,仿佛金星在瞳子裡閃爍不休。

  病房外燈火輝煌,我一踏出病房,手臂便被人抓住了:「我母后病情如何?」

  齊略衣飾修潔,但原本豐潤的雙頰卻陷了下去,眼裡的光芒微弱得仿佛是暗夜裡的火星。

  我想,他大約是見我這麼幾天都不出來,只以為母親凶多吉少吧?

  一念至此,我胸裡提著的那口氣才真的松了下來,微笑:「幸未辱命!」

  「啊?哈!」齊略怪異的發出兩聲,抓我的手頓時鬆開了。

  我被他驟拉驟放,登時重心不穩,直直地往地面摔,心裡哀嚎:老大拜託你,別推我行不?我快要脫力了,沒法自保啊!

  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繃緊神經的惡果此時顯露無遺,眼前連小金星都不再閃爍,就是一片黑,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的神經反射似乎都已經麻木了,只腦中想到一件事:

  橫豎這殿中的地板是柔軟的柚木板,硬摔也摔不傷什麼,成了,這跤摔下,我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一覺無夢,我醒來時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繡蔓生白薇如意紋的錦被。

  我有一瞬的迷惑:這麼華奢的錦被,我可用不起,我這是占了誰的鋪位?

  「雲祇侯,你醒了?」

  我堪堪坐起,便有人笑問一聲,循聲望去,卻是太后身邊服侍的一個女史,名叫渠前,年紀比太后還長十來歲,跟崔珍一樣,都是太后小時候的身邊人,任尚衣之職,身份也很高:「你睡了也有一整夜大半天,餓了吧?」

  渠前言辭間雖然對我頗有關懷之意,但她素來極少笑容,臉上的表情卻不多。我見她端著漱口用的水瓶楊枝等物,不禁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渠姑姑,我佔用你的床榻已經十分不好意思了,怎敢勞您如此照顧。」

  渠前嘴角扯了扯,便算是笑了:「雲祇侯不必客氣,莫說有皇后娘娘賜你們香湯沐浴,新衣美食。就是沒有皇后娘娘的恩嘉,你救了太后娘娘,我也應該謝你。」

  我怔了怔,仔細一問,這才明白,原來昨晚我跌倒睡著以後,皇后念我和四名醫婆連日連夜的守在太后身邊,勞苦疲憊,便傳旨恩嘉:我和四名醫婆都賜香湯沐浴,各得五領單衣,一襲皮裘,永壽殿賜食。

  皇后親賜香湯沐浴,我只當是病患家屬請我洗桑拿,屬於偶爾的腐敗,當下就湯沐浴,將新賜的衣、裘穿上,梳頭挽髻,赴永壽殿領賞。

  第十一章 無謝

  皇后一直在太后病床前守著,永壽殿賜食她是派的王美人來宣慰。

  王美人口傳皇后的恩嘉後,便讓我們入座。她自己則坐了尊位偏左,以示雖代皇后恩賞,但不敢越禮之意。

  天家最重禮儀,不止服飾的款式和顏色要遵循季節變化,連飲食也恪守著「四時八節」相宜的觀念。皇后以五鼎而食的大夫之禮,賜我們「食黍與彘」。

  我本擬大吃一頓,一看端上來的東西卻頓時沒了胃口——滿鼎都是大塊大塊的肥肉、五花肉,以這時代的禮節來論,這確實是極大的榮耀,但卻完全不符合我的飲食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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