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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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遲父母早亡,公子此念,實難施行。」 我兩世的母親都已早亡,他這樣的威脅,讓我有些忍俊不禁,緩聲勸道:「公子,主母身患如此重病,雖然面上不說,實際上心中定多憂懼。您若不能鎮定安穩人心,反而狂躁暴怒。那麼,您的行為不僅於事無補,反而多增主母負擔,徒增煩惱。」 齊略頓時啞然,許久長長的籲了口氣,在堂上的蒲席裡坐了下來,望著堂上供著的代表皇天后土的五色土,問道:「我剛才在這裡向皇天后土祈福,你是聽到了吧?」 我遲疑一下,微微點頭,在另一隻蒲席上跪坐——天子坐著,我可不敢居高臨下地跟他說話,低眉順目的奉承道:「公子一片純孝之心,天下少有。」 齊略雖然力恃平穩,但聲音裡還是有掩飾不住的激動:「我自小得母親教誨,從來不向神靈祈求私願能償。這是我生平首次因為私情而來祭祀皇天后土,我什麼都不求,只求我母平安康健,長命百歲!」 我看著齊略虔誠熱切,迷茫而充滿翼望上天賜福的神情,突然想起自己前生少年母病時,驚惶失措,四處尋醫問藥求神拜佛的日子,有股微酸溫熱從心底泛了起來,喃道:「我從不信神佛,僅有的一次向蒼天祈求垂憐,也是求我母親平安康健,長命百歲。」 「你得償所願了嗎?」 「沒有。」 母親肺癌晚期,發現時已經擴散,我仰高頭,湧到眼眶的熱流逼了回去:「因為母親病亡,我才學醫……」 「原來如此……」齊略低喃一聲,突然轉身,定定地看著我:「雲遲,你是因為自己失去了母親才學醫的,那你一定不希望別人也失去母親,對嗎?」 「是的。」 齊略眼裡明光流轉,卻不是君王的霸道鋒芒,而是一個害怕失去母親的兒子,在面對醫生的期翼:「那麼,雲遲,我將我母親的性命託付於你!」 我駭然睜大眼睛,齊略的目光直直的投入我的眸裡。 「別讓我受當年你受過的痛苦,雲遲……」他的聲音低沉,甚至於帶著些微軟弱,那一聲輕喚裡帶著的複雜情緒,將我心底深藏的一根心弦撥動:「請您治好我的母親,當我向你討回我的託付時,將她完完整整地還給我。」 他鄭重的將他母親的性命託付於我,不是以天子的身份命令我效力,而是用他的信任驅使我盡心。 他是天下最少約束的人,尤能如此自我約束,不因私廢公,恪盡天子之責;他跪在神靈面前發願,願身替母難,這卻是孝子之心。 這一刻裡,我接觸到了他心底最柔軟的情感,而因為他的直接,也讓我內心的柔軟被他勾起。心中有前所未有的壓力,卻也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這個手術,終於消去了權勢威逼,不得不為的陰影,變成了病人家屬的託付,讓我心甘情願的應諾:「我將竭盡所能,不辜負您的託付!」 這一刻裡,這樣的氣氛讓我完全忘記了身份的差別,直接就用了毫無身份差距的「您我」稱呼。 殿堂內一片寂靜,外面卻突爾風聲大作,屋頂細細密密的陣陣「鈴鈴琅琅」的細物打瓦聲,原來外面竟下起雪來了。 這是今年裡的第五場雪,不知它會下多久時間。 齊略聽著雪擊瓦當的脆響,不知在想什麼,過了會兒突然問道:「你來這廟宮裡許什麼願?求什麼?」 我微訝,便聽到他繼道:「你所求的東西,若是人間所有的,只要你能治好我母親,我都可以給你。」 我不禁一怔,面對這麼好的機會,不知為什麼,卻沒覺得有什麼東西是自己想要的,想了想啞然失笑,道:「我剛才沒有許願,所求者不是它物,而是心安。」 齊略眉毛一挑,意猶不信:「只是求心安?」 我望著高高的神壇,有些神思游離:「這天下,唯有『心安』二字,虛無飄渺,難於捕捉,才需要乞於神靈位前。」 齊略負手立於神壇之前,聽到我的話,年輕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不應與年齡相符的滄桑,恍然若有所悟,歎道:「吾等於神前所求者,原不過是『心安』二字。」 天子發感慨,我這閒人不會湊趣,幹聽著。 過了會兒,便聽到他問:「你既求心安,可得了心安?」 我坦然笑道:「本來沒得,聽您一番言語,突然便覺得心安了。」 他聞言轉頭看我,突然微微一笑,道:「我聽你所言,亦感心安。」 他的笑溫淡的在眉眼裡蕩漾,我一眼瞧見,居然被那明豔的容光和暖意逼得呼吸突爾一滯,趕緊移開目光。 第十章 未負 臘月十二日,宜造車器,祭祀、祈福、求醫、治病;忌伐木、作梁、安葬、行喪。 這是星相官選定的黃道吉日,我在用銅鏡仿製出無影燈的病房裡給太后做割除腫瘤的手術。 這間病房潔淨明亮,所有物件都用醋熏沸水酒精消了毒,太后那張照我的意思特製的病床旁邊,彙集著以當世的最高科技手段做出來的各種醫療器械和藥物。 為了太后的醫療方案,我用了近三個月的時間來思索,兩個月的時間來修訂,直到今日才旅行。 我在給太后做麻醉的時候,不經意的想到了那一日——那一日,我在皇天后土廟裡看到的天子齊略。 太后的病就是動手術也難說定能治好,可無論是我,還是他,那日之後,都沒有再就太后的病進行行文商對。只因太后的這個手術,我確實已經傾盡心力來做準備,而少府和太醫署也做了最大程度的配合——人力已經窮盡,是否成事,只能看天意。 到今日,當我的手術刀劃開太后的小腹時,我已心如止水。 近三個月的磨礪,我開刀的手法已經達到了前生也未達到的嫺熟精煉。或許,正是因為醫療條件所限,我才在巨大的壓力下有了今日的進步。 在現代的開刀醫療裡,由於有些先進的精密機械,即使醫生手術小有失誤,也有補救的方法。但在這裡,卻容不得絲毫閃失,一誤便是性命。 比如在這裡要求我下刀精准,儘量的避開血管,流血過多無法輸血補充會導致死亡;比如在這裡,要求我下刀的速度要儘快,因為這裡沒有幫助病人維持體力的醫療設備。 這樣嚴格的外部要求,首先要提高的,就是我自己的心理素質。心穩,手才能穩;心安,刀才能快。 已經跟我配合默契的醫婆熟練而沉靜的將我所要的器具遞到我手邊,替我抹去手術中額頭鼻翼滲出的汗水。 當太后子宮裡已經香瓜大小的腫瘤完整的取出來時,她們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輕呼,是歡喜,也是放心。 我理解她們的心情,但自己的心情卻更加平靜,雙手更穩——這世間多少本不當發生的醫療事故,都發生在主治醫生心情放鬆,大意輕怱的情況下,我絕不讓自己手下也出現這種事故。 「細診,三部有無異常?」 「上中心脈重沉。」「下上肝脈中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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