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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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雖是白天,屋內也點著一盞油燈,燈油不足,火焰小得好似隨時都會熄滅似的,沒有多少光亮。我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只能看到那人倚在一張矮幾前,手腳攤開的踞在薄席上,態勢隨意——或者是他已經沒有了力氣去維持坐姿,只能這樣攤著? 屋裡除去開門者以外,坐在那人左右兩側的還有四個人,看服飾也是宮掖期門軍的人。 我的形象大約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了,以致于他們根本就沒想到我就是醫生,其中一個矮小的漢子愣了愣,竟然笑道:「三郎,你這事辦得周到,不光請了醫生,還請來了位姑娘。大哥,你有福嘍,這姑娘看起來不錯,就不知功夫……」 「住嘴!」鐵三郎顯然沒想到那漢子會說出這麼句話來,氣得竄上來就給了他一拳。 「我那藥箱裡有很多珍貴易碎的東西,不能碰撞,你給我住手。」 我喝了一聲,有鐵三郎護著,也懶得跟這些人計較,逕自走到病人面前,道:「鐵三郎請我來替你治傷。」 那人雙頰深陷,鬍子雜亂,只那雙眼睛還閃動著些微光芒,不至於像個死人。 「我這傷許多醫生看過,都說治不好,不用麻煩姑娘了。再說,我們也付不起禱祝錢。」 他沒把我看成女伎,卻將我當成了鐵三郎情急亂投醫請來的巫祝,我聽了這話,真是啼笑皆非。 「我是醫生,你的傷是否能治,我診斷之後自有定論。」 我已經看出他雖然還強撐著自己「坐」,實際上卻已經虛弱無比,當下不等他動手,便自己揭開了他半掩的衣襟。 我本來以他身上的傷不過一兩處,卻不料揭開衣襟,裡面整個胸膛都被粗黑的葛布纏著,粘膩的黃色膿水將整塊葛布都浸濕了。揭開裹傷的葛布,他胸膛上,竟是佈滿了大大小小十一處傷口,但卻沒有一處癒合的,全都是傷口周圍紅腫,傷口的切口處膿水直流,糜爛不堪。有幾處爛得深的,已經露出了裡面的骨骼,那骨骼也不是黃白色的,而是被毒素侵蝕了的灰黃,一眼看過去,猙獰可怖。 「鐵三郎,拿我藥箱來。」我目光一轉,示意圍在旁邊的幾個人,將他抬到榻上去。 剛才那挨鐵三郎揍的矮漢似乎是見我有些門道的樣子,大為驚異,趕緊上前問道:「這位姑娘,你有辦法救張大哥?」 「或可一試。」剛好我新製成的幾種藥,才過了老鼠試用那關,正需要臨床驗證效果:「將隔壁的屋子打掃乾淨,去買一丈白絹,十支蜜炬,買套新席被給他重新設間潔淨的病房,別隨意讓人進進出出。」 我這話一說完,眾人的面前都有些尷尬,一齊向鐵三郎看去。 鐵三郎手足無措的呆站著:「剛才我砸了太醫署的東西,把錢都賠了,你們……還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些連不輪值的時候也只穿著期門衛的鐵甲衣的人,一看就是窮光蛋,怕是連骨頭敲開,都擠不出什麼油水來。 這時候,已被移到榻上的那人卻突然開口:「各位兄弟,你們這些天為張典負債累累,操的心已經夠多了。張典這傷,已然無望,再勞煩諸位兄弟也不過是叫張典心裡多生愧疚,反而不美,這便罷了吧!」 若這病人自己沒有求生意志,又怎麼有醫生施展手段的餘地?我微微皺眉,站在榻前俯視著張典,問道:「張典,你知道天下最難救的病是什麼?最好治的傷又是什麼嗎?」 張典一愕,答不出話來,我自己給出了答案:「天下最難救的病,是心病;天下最好治的傷,是不想死,且有勇氣求生的人的外傷。」 期門軍是宮禁七軍裡地位最低的,裡面的人多是些貧門子弟,韌性要強于羽林郎那般的世家子弟,張典聽到我的話,臉上的神色微動。 我輕扯嘴角,繼道:「若是自己都不想活了,我縱能治你的傷,你也活不了。這便是醫家常言,醫者醫人,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你果然能治我的傷?」張典脫口而出的,依然是懷疑。 我也不惱,淡然一笑,回答:「一半機率,除去你的意志以外,端看你運氣如何。」 張典一時無言,我等了會兒,見幾名期門衛也面面相覷,便一揚眉,道:「我言盡于此,全看你自己決擇,是求生?或求死?」 第七章 訪人 「我求生!」張典過了會兒才回答,然後轉頭對圍在他榻側的鐵三郎等人微笑:「兄弟們,張典又要累你們啦。」 幾名漢子卻哄的一聲笑了起來,七嘴八舌的說著些「張大哥,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樣的廢話?」「放心吧,以後我會討回來的。」之類的話。 我聽著他們雜亂無章的話,微微一笑,挽高衣袖,將臂上一對錯彩鏤金釧取了下來,放在鐵三郎身邊,道:「拿去吧,我給你一刻時間,務必將我要的東西全部備齊。」 鐵三郎怔了怔,對我一拱手,也不廢話,拿了臂釧便走。 我看到張典和五名軍漢都面色複雜的看著我,知道他們戒心極重,便道:「我並非市恩,你們也別我平白借給你們東西,質那臂釧你們要依照質券之例付我息錢。另外,這兩個月我要在長安九市行醫,此地人流複雜,我一人行走不便,你們替我找個靠得住又熟悉情況的人給我護衛領路。」 我的條件提得苛刻,張典等人的神色卻反而輕鬆了,幾名漢子齊齊答應:「行。」 我點點頭,再看他們一眼,問:「我需要一個手腳利落的人給我遞刀抹汗。其餘的人都出去,替我燒兩鍋滾水。」 眾人頓時愕然,雖然依然留下了一人給我當助手,但他們顯然都不明白這「遞刀抹汗」怎麼也要有專人來做。我打開醫藥箱,拿出一隻拳頭大的小香鼎,焚好香放到張典頭邊。 我用的香料是老師配製的秘香,以龍腦、杜若、天木等數十種藥物混制,功能鎮痛定神,有一定的麻醉效果。張典身體虛弱,那香他只吸了幾口,便睡著了。 但他現在的麻醉程度,還不足以清理這麼多創口。我收了香鼎,又拿起了銀針,在他肩頸處的穴道紮下。 用針炙法刺激穴道,能使人的大腦分泌一種類似於海洛因的自我麻醉激素,配合熏香,就能達到深度麻醉,不會出現手術途中病人突然驚醒,被疼得休克而致死的醫療事故。 等我把麻醉工作做好,鐵三郎也回來了,依照我的吩咐給張典重開了病房,將十根蜜炬點好,提了滾水進屋,把白絹撕成適用的小塊。 室內的燭光雖然不足以支持高精度的手術,但僅是去割除腐肉清洗傷口這樣的外科手術問題卻不大。 我開始還因為久不動手術而手法生疏,處理了兩個傷口以後就找回了熟悉的感覺。蜜炬燒完的時候,終於縫好他左腿的最後一個傷口,灑上藥包紮完畢。 「灶下還燒著火,有滾水吧?」我走出室外,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便將用過的刀剪針鉗等物略沖了一遍,放進開水裡消毒。 除了鐵三郎,其餘人大約對我懷有幾分疑懼之心,竟不敢出聲擾我做事。直到我將收好醫械,放下了衣袖,才有人問道:「姑娘,張大哥沒事了嗎?」 「難說。」我檢點藥箱,算計著給張典用藥的時間。張典除去中毒以外,還有敗血症,我給他用的藥又是頭一次用在人身上,不好計算半衰期,若有些微差錯,他那條小命可就懸了。 我沉吟片刻,只能因陋就簡,開了幾張藥方,讓鐵三郎去抓藥。 「咦,大哥,你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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