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還巢 | 上頁 下頁
一〇


  室內的一聲驚呼引得圍著我詢問病情的四人都一哄而起,我看他們又想進剛佈置的病房,急忙喝道:「站住!」

  「什麼事?」

  「你們要去看他也可以,不過得把身手收拾乾淨了再去。」我皺眉看著這些軍漢塞滿污垢的指甲,冷然道:「你們那大哥傷口爛得那麼厲害,包紮傷口用的布不乾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你們完全不會照顧病人。」

  像他們那樣衣衫不潔,指甲藏垢的人整天不拘小節的跟病人廝混在一起,弄得病房醃臢晦氣,這樣的衛生條件,張典的傷口不爛才叫奇怪。

  四人愣了一下,答應著一窩蜂似的擠著洗手。

  我走進屋裡,實在不耐煩屋裡那聚積不散的腥氣,索性將小香鼎取出,換過一種熏香焚上,然後再替已經醒了但痛得說不出話來的張典診脈。

  脈像雖然沉滯,但心脈卻穩,足見此人意志堅強。這樣的人只要用藥得當,仔細將養,活下來的機率還是很高的。可他身邊這些人,都缺乏專業的護理知識,實在不堪重托。

  我沉吟片刻,環視梳洗了一番再進屋來探病的六名大漢一眼,問道:「你們這附近有沒有慣於伺候月子的婦人?」

  六人頓時目瞪口呆,好一會兒,那最莽撞的矮小漢子才吃驚的指指張典:「姑……你不會……是找人來服侍大哥做……月子吧?」

  我只是考慮到給人家伺候做月子的婦人多半都好潔,也具備一定的基礎護理知識,哪曾想這漢子竟直得一根筋通到底,說出來的話叫人忍俊不禁。

  「你們都不會伺候病人,還是請個能幹的婦人來照顧病人周全些。」我將消炎、解毒的藥放在張典榻側,說明了用法,便收拾東西告辭退出。我畢竟還是禁中的人,與這些莽漢實在不宜多接觸,以免生是非。

  鐵三郎忙趕上來送我回宮,嘴裡連連道謝,我見他大冬天的居然忙得一頭一臉的汗,不禁歎道:「張典有你這般盡心的兄弟,卻是好福氣。」

  鐵三郎嘿嘿一笑,道:「我這條命是大哥救的,幫他是應該的。」

  我知這人性情魯莽,委實有點憨得發傻,略一點頭,見已近宮禁,便讓鐵三郎留步。鐵三郎依言而行,問道:「姑姑,我回去就去找給你帶路的人,你什麼時候要用?讓他在哪裡接你?」

  「我明日辰時出宮,你讓他就在此處等我。」

  我先去探了詔獄裡的老師,見他安然無恙,這才回到太醫署,躲進禦藥房裡製藥。

  現在太醫署上下都知道我將主持給太后剖腹取瘤,任我領著幾名藥童,在禦藥房裡搬弄調擺,就是我浪費了藥材也無人多言。

  次日一早,我問明向休沒有醫務,便要他陪我出宮。

  宮門外昨日與鐵三郎約好的地方果然已經有人先在那裡等著,那人支著拐杖,穿著粗葛布衣,左頰和下頷都有一道十分可怖的傷疤,看疤痕受的傷著實不清。可那人臉上的傷疤如此可怕,笑容卻十分溫暖燦爛,遠遠地瞧見我和向休,他便一點一頓地迎了上來問:「可是太醫署雲姑姑?在下嚴極,受鐵三郎之托,在此恭候姑姑。」

  「正是雲遲,勞大哥久候了。」這人從未見過我,卻能從出宮的人中一眼將我認出來,其眼光當個偵探綽綽有餘。我有些詫異他眼光的犀利,連忙斂衽行禮謝他的等候。

  「不敢,姑姑請隨我來。」嚴極瘸了條腿,但走路卻不慢,顯然身手十分敏捷。向休打量他幾眼,突問:「嚴郎可是昔日宮掖期門軍的曲長?」

  嚴極有些詫異,看了向休一眼,笑道:「在下斷腿離職已有三年,不想宮裡竟還有醫官記得。」

  向休笑道:「嚴郎昔日乃是宮掖期門軍佼佼者,上林苑春秋狩獵宮禁七軍無有敵手,有幸能睹風範者,誰能忘記?」

  我不料這人昔日竟如此風光了得,不禁大歎自己運氣好,無意間要有個人領路,竟都讓鐵三郎替我請到了這等人物。想他當年既曾有那等鋒芒,突然瘸腿毀容退出期門軍,必如高地失足,重心全毀,難為他現在竟能有這般開朗的心態。

  這人,我雖未見他盛極的風光,但他這份心志卻真有幾分可敬。

  說話間三人已經隨著嚴極走到街邊,角落處停著輛無蓋的小驢車,

  「雲姑姑,向先生請上車。」嚴極先一步登上驢車,面上略帶歉意地說:「這車簡陋,雲姑姑多擔待則個。」

  「哪裡,能有車代步,已是我不敢想的福分。」我也不客氣,和向休一起上了車。

  向休上得車來,問道:「阿遲,你今天想去哪裡?」

  「長安城各醫館、藥鋪、義莊。向先生在行內身份高,交遊廣闊,應該能夠帶雲遲認認路的吧?」

  向休點頭,有些無奈,又有些埋怨:「阿遲,你手裡明明有陛下的詔書,自去提死囚來用。非要找病人來磨礪醫技,平白累著自己,真是何苦來哉。」

  我感他好意,但聽到他把說了句「提死囚來用」,卻有些不是滋味,輕咳一聲:「向先生,我不喜歡聽人以『用』字來說人,彆扭得很。」

  「別人都這麼說,也沒見什麼不對,不是這個字彆扭,你這性子彆扭。」向休說了我兩句,一面提醒嚴極:「嚴郎,請岔左道,往明光宮那廂走。我們先去拜訪神農醫館,然後再轉往西行,過九市。」

  長安城的主要街道有八條,相互交叉。道路寬約四十五米,路面以水溝間隔分成三股,中間的禦道專供皇帝通行,兩側的邊道供官吏和平民行走。路旁還栽植了槐、榆、松、柏等各種樹木,雖是冬天,但松柏都是淩冬傲霜,依舊青青鬱鬱,亭亭張如華蓋,望之令人心喜。

  向休領著我走了一天,將長安城各醫館、藥鋪、義莊都訪了一遍,說明情況,請他們務必關照。

  這些人知道是長樂宮辦事,都滿口應承,認了我和嚴極的車,極力配合。如此行醫積累經驗,雖然進度緩慢,比不得拿活人做醫學實驗方便,但我也慢慢的找回了感覺,逐一改進藥物,請將少府按要求幫我打造器具。

  時入仲冬,這日下午我回到太醫署,正準備進禦藥房製藥,突被老師叫住了。

  「老師,您有什麼事?」

  老師自從詔獄回來,日常便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很少出來,突然叫我,自然有事。

  「太后娘娘染了風寒。」老師看了我一眼,問道:「阿遲,你修習醫技一個多月了,現在有沒有把握替娘娘摘除惡癰?」

  「還不行。」我暗暗歎氣,這一個月來,我除了狠狠地重溫了十幾次解剖學外,平均每三天就能找到需要做腹部開刀的女病人,這「運氣」不能說不好,但限於目前的醫療器械和藥品,我的手術成功率還是只有四成左右。

  再給我兩個月時間吧!到時我的技術會更成熟,配上少府造我的要求打制的醫具和我製成的藥物,估計給太后做手術時,風險就不會太大了。

  「阿遲,我希望你能再快一點,娘娘受那惡癰拖累,身體虛弱,易染風寒。若不儘快,只怕會等不及癰病發作,便會被別的病害了。」

  老師說得也有道理,我略一沉吟,便打了個主意:「老師,太后的風寒,是由您治的吧?能不能將這醫案移給我,明天讓我去給太后請脈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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