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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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杜聖平是個能吏,頗有捷才,只是個性剛直激烈,有法無情,又是當年跟著東宮出來的人,仰仗陛下多年的親信,於是更加不屑那些為官之道。他日前一本參了崇儉,湖陽郡主恨他入骨,在太后那兒說盡了他的壞話,卻也拿他沒有辦法。今番他忽然跑來,口稱緝拿欽犯,恐怕又跟崇儉這檔子事脫不了關係。他拿人倒也罷了,叫他這樣橫衝直撞進來瞧見些不該見的,卻是大為不妥。 白弈一面思度,一面已開始打量這禪房內門窗瓦梁,找尋脫身之策。 墨鸞見他動念,忙一把拉住他,低聲道:「你這會兒怎麼走?他來勢洶洶少不了帶人手圍寺,你傷又未痊癒,出去反而撞上了。你別動,我來會他。」她說著步出外間去,掩了裡閣的門,才轉身,已聽院中人聲道:「臣杜衡奉旨辦案,請妃主莫要為難臣下。」 這話說得,先就把面子撕開了,也不知此人是真不會說話,還是太會說話。 墨鸞不禁發笑,隔門問道:「杜禦史為國執法,我能怎麼為難您?」 那杜衡倒是毫不拖泥帶水,單刀直入,「請妃主開門,臣要搜查欽犯。」 「杜衡你好大的膽!」墨鸞冷斥一聲,「我雖是女子,比不得你們這些才高八斗滿腹經綸的棟樑,但也知道尊卑禮儀。我身為內婦,本不該管你這外事,但我好歹是陛下親封的淑妃,不是街頭巷尾貓三狗四的乞丐婆,由得你呼來喝去!你這般殺氣騰騰,明知我正休息,連要搜什麼人也不與我說明了,就叫我開門與你便宜,未免也太橫行霸道了吧!」 「妃主這不是明知故問麼,臣要拿的,自然是那白謹。」外頭杜衡受了這好一番斥責,既不見愧,也不見惱,依舊強在那兒,半步不退。 墨鸞聞之笑道:「杜禦史你不要忘了,這寒食散的案子,是我先下手查起的,你怎反來疑我窩藏了人犯?」 「恕臣無禮:妃主一查之下,發現案犯乃是本家堂兄,心生回護之意,或許有之。」那杜衡鐵面對答。 「杜禦史這就誅心了。」墨鸞譏道,「但這臥雲寺內全是尼姑和女居士,杜禦史要拿白崇儉,也不該找來此間。」 杜衡朗聲應道:「禦史台今日接得密報,指這人犯窩藏寺內。請妃主開門。」 「密報?」墨鸞心中一震,「杜禦史,你雖是執法,卻也要負責,無憑無據恐怕不妥吧。」 「追拿逃犯,如戰場殺敵,不可小覷,不可疏漏,不可貽誤!妃主在此巧詞詰難,再三拖延,若是走脫了人犯,妃主負不負這個責?!」杜衡非但不退,反而聲聲雄辯,一口氣發難回來。 墨鸞給他如此嗆了一番,心知此人是塊砸不穿的鐵板,便軟下聲來冷道:「這麼重的責任,妾身不敢擔待。但我才睡著還未起身,杜禦史好歹讓我先略整衣衫,才好開門恭迎大駕。或者,禦史送我三尺白綾,將我的屍身與這或許能揪出來的逃犯一齊送還陛下?」她說著,喚門外侍婢進來替她梳妝。 她今日隨身帶來幾個婢女,都是在她靈華殿上多年的心腹,個個伶俐,聞聲上前來,卻也不急著開門,反而沖杜衡道:「杜禦史請轉過身子去吧。」 那杜衡不禁一怔。 一名宮婢挑眉道:「妃主尚未穿衣梳洗,禦史這樣堵在門前,叫我們怎麼好開門?我看你凶巴巴的,攔了一路也攔不住,叫你退出院外定是不肯了,只好委屈你背過身去唄!反正你總不能這麼盯著吧!」 好一番伶牙俐齒,卻也叫人反駁不得。 墨鸞在屋內聽著不覺好笑,涼幽幽地便接道:「你這奴婢不得無禮!杜禦史是正人君子,不用請他背轉,只委屈他閉一閉尊眼就是了。他雖然疑心我窩藏逃犯,我卻是不敢疑心他要偷看婦人穿衣的。」 杜衡自是個剛正不阿的強硬角色,若與他硬碰硬他死也不怕,但遇上這等旁門戲耍,卻是無可奈何,窘得清了清嗓子,退去院外去。 墨鸞命兩個婢女進屋來替她梳妝,其餘幾人便守在門外盯著,不許任何人擅闖。 她心中卻覺十分古怪:那杜衡是個有一說一的主,他說得了「密報」前來,想來不假。然而,會是什麼人向禦史台送去這樣的密報?如此巧合,倒像是沖著她與白弈來的一般。 她今日約白弈寺中相見,除了傅朝雲,連謝夫人也未必知道。朝雲大哥忠心又老實,斷然不可能出賣他們,但倘若被人利用或是巧言誘騙了,卻也未可知。能做到這一點的,怕是沒有幾人。 她忽然心中一冷,不覺嗤笑出聲來。 可恨這人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一心使壞,她卻要端著顆菩提慈悲心救人一命。 她心下正想著,忽而聽見院外又有響動,依稀是其餘搜寺押衙來向杜衡回報,聽口氣是被公主痛駡了一番,但到底是搜過了,只是沒找著人。如此一來,杜衡更是一心盯上了她這一處,大有再不開門,便要破門而入的意思。 若這杜阿黑真就這麼闖進來…… 墨鸞下意識地看一眼內閣那扇門,驀地,想起白弈方才一句「死就死吧」,不由得竟揚起一抹似暖還涼的笑來。 真死假死,卻不知那人此時是何種表情。 也未必就死吧。杜聖平不是小人,君子思無邪,又不嘴碎,或許,還可以欺其有方呢。只是白弈那人一貫的謹慎,這等全在掌控之外的冒險,他不願做。 她如此想著,反而起了興致,好整以暇地對著婢女手捧的銅鏡,細細描畫額黃,仿佛絲毫不把門外的鐵面判官放在心上。 那杜衡又等了半晌,不耐已極,終於沖入院中來,就要強入。 偏在這節骨眼兒上,忽然,卻有人先聲一步,「杜禦史且住,人我已給你拿來了。」一聽之下,竟是傅朝雲。 墨鸞聞之,心下一驚,起身將門推開一線,向外看去。 只見,傅朝雲拎了白崇儉從院外過來,那白崇儉已被捆得粽子一般,被朝雲扔在地下,蹭了一臉的灰土。 院外,謝夫人與傅芸娘皆已過來,見此情形,不由臉色發白。 「朝雲……」謝夫人低喚一聲,似有隱憂。 杜衡見傅朝雲親自將白崇儉押來,也不多廢話,當下便命押衙們將人解走。 若依著這杜阿黑的脾性,讓他拿回禦史台去,弄不好一審定案,就先斬後奏了。 「慢著!」墨鸞見之,喝了一聲,一把推開房門,幾步走上跟前去,冷冷盯著杜衡,「杜禦史這就好走了?不是還要搜房麼?」 她這是成心與人為難。杜衡也不含糊,當下向她拜道:「适才多有冒犯,請妃主海涵。但臣也只是公事公辦,還望妃主莫要見怪。」 這個杜聖平,倒真是個可堪大用的良臣。只可惜,今番她不得做輔佐明君的賢妃,只能做婦寺干政的禍水。 「杜禦史這大禮,妾身可受不起。」她緩踱兩步,將倒在地上的白崇儉攔在身後,向杜衡道,「既然欽犯已找到了,這就解他去見陛下吧。」 杜衡眸色一厲,嚴詞駁道:「此案陛下已交禦史台主審,刑部與大理寺會同,自然應由我帶他回去,問案定罪。」 「我若沒瞧見,讓你帶回去也罷了。」墨鸞一歎,「但我既不巧撞上了,你卻叫我回去如何向太后交代?」 杜衡昂首強硬道:「依法判決,秉公處置,如何不能向太后交代?」 墨鸞問道:「太后欲施以教化使其悔改,你偏執著於嚴刑峻法,豈非陷陛下于不孝,教陛下為難?自稱匡扶法典,卻壞了陛下以仁孝治天下的基底,你忠在何處?」 杜衡據理力爭,「大是大非在前,豈能容罪犯逍遙法外?」 「我何嘗說過不叫他伏法?」墨鸞挑眉道,「莫非杜禦史的意思是說,押去陛下面前,請太后與至尊聖裁,就是不問是非了?」她心知與杜衡無情可講,當即傳喚隨隊衛軍,將白崇儉先一步拿下,就要帶走。 杜衡見她已是硬要搶人,大喝一聲,怒斥,「白妃!你眼裡還有沒有天子王法?杜某人是陛下的臣子,卻不是你的臣子。你可看清楚了,當今天下還不姓白!若再干擾公務,休怪我連你一併拿下治罪!」 「我睜著兩眼看得清楚得很!」墨鸞一聲冷笑,「當今天下確實不姓白,不過,好像也不姓杜吧?」 話已至此,也算是再無可多言。杜衡氣得臉色紫紅,但墨鸞此時已將諭旨欽點的千牛衛隨護喚來,縱然他並無畏懼,卻也不能當真動手奪人。墨鸞又不理他,兀自命人押了白崇儉就走。他無奈之下,只得緊隨其後,就要入宮面聖。 卻未曾想,當此時分,白崇儉忽然奮力掙起身來。 明眼人都瞧得出淑妃意在回護,幾名衛軍全沒想到白崇儉竟會有此舉動,不防備下,竟被他掙脫。 白崇儉雙手被負身後,迅捷卻半點不減,一個箭步已躥至墨鸞面前,眼角眉梢那奇詭的笑意,便似初開化的河水一般,冰冷濕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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