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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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的就是你。」墨鸞向他一望,起身時手中已多了一把戒尺。她緩步踱上前去,向那小子道:「伸手。」 「姨姨!」假扮內侍的李颺聞之,自知早露餡了,忙跳了起來,十分賣乖地撒嬌笑道,「姨姨,我手裡拿著點心盒子哪!」 「放下就好伸手了。」墨鸞毫不心軟,又斥他一聲,話音未落,已一尺子抽在李颺手背,痛得他險些將手中點心盒子打翻。 見她真動手打人,李颺這才慌起來,趕緊將那點心盒子擱在一旁,拽住墨鸞衣袖,跪地認錯,半點也不敢再耍小伎倆。 墨鸞結結實實打了他一頓手板,直到掌心通紅,才罷手,「你當你還是從前那個小娃兒,想怎麼胡鬧就怎麼胡鬧?」她擱下戒尺,取了藥酒過來給李颺擦揉,一面擰眉責備,「與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不愛惜自己,好歹不要給你父王添麻煩。禁宮重地,你若是再膽敢擅闖——」 「沒有下次了!絕對沒有!」李颺雙手給藥酒刺得生疼,忙搖頭立誓,一面將雙手湊到嘴邊吹著。 那又可憐又討嫌的模樣逗得墨鸞不禁苦笑歎息。 李颺見她已不生氣了,這才放開了手腳,「姨姨你看,阿寶給你帶了什麼來?」他笑著將那點心盒子打開。 只見那盒中哪有什麼糕點,竟是幾隻還正鮮活的河蟹。 「雖然肯定沒有宮裡的供蟹大,不過這可是我親手抓來的。」李颺拿起一根小木棍,撥弄那幾隻蟹,眼看其中一隻橫過大鉗外加六條腿,就想往盒外爬。他忙又取盒蓋將之蓋了回去,咧嘴笑道,「眼看又是仲秋,正是食蟹佳節。」 「原來還私自去摸河蟹。看來偷溜出附苑你也早就熟門熟路了。」墨鸞無奈已極,卻也再難有怒氣對他多加責備,只得喚來宮人將那幾隻蟹取走,「好了,殷勤也獻完了,郡王殿下要求我什麼,說吧。」她坐下來整了整衣袖,一針見血,倒頗有幾分明知故問的意味。 「哪裡,阿寶特意來看望姨姨的……」李颺兩步蹦上前去,愈發討好地要給墨鸞揉肩捶腿。 「少打馬虎眼兒,」墨鸞挑眉盯他一眼,側身一避,刻意冷了語調,「你那幾個小算計,再不從實招來,仔細逐你出去了!」 李颺眼見瞞混不過,只好安分下來,「姨姨確實有陣子不去看阿寶了。」他苦下一張臉來,唉聲歎氣。 墨鸞道:「皇后不去,我又怎麼好走動太多呢?」 「是了,」李颺聞之接道,「其實我今天來,一半是為了長皇子。皇后許久不去,他想往中宮拜見,又被陛下駁斥了。他不知究竟,急得直哭呢。」 墨鸞早已料定,如今終於聽他親口道出,仍不免心中微震,「為何你們都來找我?」 「六宮之中,除了皇后殿下,當屬淑妃主。」李颺理所當然地應道。 墨鸞聞之不禁輕歎,「阿寶,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現在不會明白。」 「我明白。尤其是從小沒了娘的滋味,我最明白。」李颺緊緊拉住墨鸞的衣袖,一味央求道,「麒麟他很可憐,他才那麼小。姨姨你是好人,幫幫麒麟吧,皇后當真病得很嚴重嗎?是不是……另有什麼隱情?」 他說時雙眼晶瑩閃動,瞬間恍惚,墨鸞仿佛又看見舊時宮苑中那個牽著紙鳶的孩子,那樣孤獨顫抖的眼神,她分明早已見過,在水波漣漪的倒影裡,在貼花銅鏡的光暈裡。 偏要在這樣的時候,這個孩子來叫她為難。 「我記得對你說過,不該見的人不見,不該管的事不管,看來你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她止不住地連連搖頭歎息。 「阿寶此番也不是全為了麒麟。」李颺仍舊堅持不退,「阿寶自幼拜入任先生門下,受先生教導,先生對阿寶有啟蒙恩德,如今先生忽然說要請辭……若是姨姨不能相助,至少請告知詳細,阿寶自當另謀他法。」他說著,竟在墨鸞面前筆直跪下。 「你還想另謀他法?好啊,殿下人長大了,本事也大了,姨姨說話你都當耳邊風。既然如此,叫你父王來管教你吧。」墨鸞硬起心腸,起身欲走。 李颺見狀,一把抱住她,執意不放。 墨鸞勸他不住,卻也不能將他推開。兩人正相持著,忽然有宮人來稟:徐婕妤來靈華殿拜見。 聞風而動,果然消息靈通,出手迅捷。 「回告徐婕妤,我今日失言,觸犯天威,即刻起,當閉門罪己,誦經念佛,靜思己過,請婕妤先回吧,改日我再向她賠罪。」墨鸞命罷宮人,轉身扶起李颺。她帶著李颺從玄關入內院,繞過回廊,來到另一間小閣,將李颺推到屏風後面,「你待在這裡,不要出聲,也不可以出來。」 李颺本還想問,卻被墨鸞瞪了一眼,只得乖乖地縮了回去。他躲在屏風之後,也不敢探頭去看,只覺得閣內安靜,幾乎連腳步聲也聽不見。過了半晌,卻聽有人在外拜道:「臣鐘秉燭來替妃主問診。」 李颺心尖兒一顫,當下凝神屏息。 章六一、似無情 原來過了這許多年,當她再任性起來以命相拼的時候,他仍然如此捨命相隨;原來過了這許多年,他仍舊在她身邊,一步也未曾離開。 鐘秉燭入閣,行罷了禮,替墨鸞號脈問診。罷了,他將請脈金絲收起,一面提筆記錄,一面道:「天天都說的話臣就不贅言了。只是,妃主心肺仍有積淤,似比前幾日又嚴重了些。」 「我今日不小心撞了一下。往後我會記得醫囑悉心調養。」墨鸞應了一聲,見鐘秉燭並無多說的意思,便主動問道,「聽說中宮抱恙,有關皇后這病症,不知御醫可有所聞?」 鐘秉燭並不抬頭,淡淡應道:「略有耳聞。」 墨鸞問:「依御醫之見……可有不妥?」 鐘秉燭仍不抬頭,反問:「臣不曾替中宮診病,怎麼能斷?」 墨鸞微笑輕道:「御醫可有想法前去診看皇后的病情?」 她此言一出,鐘秉燭筆尖才一頓,「臣替妃主醫病也有將近十年了吧。妃主很瞭解我的脾性。」他看墨鸞一眼,緩聲道,「替皇后問診的御醫私下裡也曾向臣詢問,說皇后的脈象奇特,確實像極了喜脈,若當真不是喜脈,恐怕就是病變了。」 「既然如此,為何不向陛下直言?」墨鸞不禁驚問。 鐘秉燭冷冷一笑,「拿不准的主意,未必能治的病,有幾人敢向陛下直言?何況,直言就可以取信了麼?只怕更是天顏掃地。」 不錯,若真不是喜脈,陛下這小肚雞腸錯冤皇后的名聲可就坐實了,這樣一來,天子顏面何存?與其冒險,不如沉默,推在皇后身上,恐怕還沒等到驗明真情,事已先了了。倒真是明哲保身的手段。墨鸞了然暗歎,「那鐘御醫的想法呢?」 「臣的想法暫且不必問。」鐘秉燭收起藥箱,反問,「倒是妃主可否告知臣下,為何忽然要相助中宮?當日小皇子沒在中宮殿上,妃主請臣替小皇子檢驗時說過的話,臣還記得。」 聞此一問,墨鸞不由得肩頭微顫,視線瞬息恍惚,「皇后的病,若我不與御醫說起,御醫可會知道?」 鐘秉燭應道:「會。」 「若我不與御醫說起,御醫可還會想詳查皇后的病因?」 「會。」 「所以……」墨鸞起身緩步踱上玄關,伸手將門輕輕推開些許。秋日夜風立時灌入閣來,浮動她的衣袖披帛,雙頰兩側明珠搖搖,光輝淺淺映著眼眸,其華清冷,「我沒有幫她。」她回身向鐘秉燭道,「御醫可以去找韓大常侍,諸事一應會有大常侍安排。」 「如此說來,妃主原來是幫微臣。」鐘秉燭一笑,起身向墨鸞行了一禮,卻道,「但臣想得寸進尺,再請妃主允諾一件事。」他也不待墨鸞置可否,已逕自說道,「當年臣答應替妃主醫病時,太皇太后曾應承臣,若能醫好妃主的痼疾,便讓臣回歸鄉野。如今臣想將這個限期再提前一些——臣想走的時候,妃主就放臣走。不知妃主可願答應?」 他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來。莫非,他已窺出端倪,知道她這病症恐怕是難以根除了,未免受困,故而事先留下退路?墨鸞聞之怔忡,良久,緩緩歎息,點頭應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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