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眼見她話就要出口,藺薑忙一把將她攔下。兩人在一旁說了些什麼,英吉沙回來再向白弈施了一禮,便先自離去了。白弈從旁看著,不禁忍笑。

  「笑什麼,笑成這樣?」藺薑好尷尬地上前瞪了他一眼,「你別想歪了,她是高昌回紇阿薩蘭汗的女兒。」

  「怎麼有個高昌王女在我天朝境內做起了馬商呢?」白弈笑道。

  「她是……逃過來的。」藺薑竭力辯解,「你也知道高昌受突厥人欺壓久了,搶了她去進獻給戈桑烈,她逃出來就到了涼州。」

  「那她也可以經西州回她的大漠高昌去嘛,怎麼就販上馬了?」白弈聞之,愈發笑意不掩。

  「回去很快就會被找著,豈不是又要給父兄添麻煩。」藺薑歎一聲,忽然跳起來,「我說從前沒覺得你這麼……欠揍啊!你管那麼多,總之現在軍馬供給不愁,有行內人相助,好事一樁不就結了。」

  「嗯,的確好事。」白弈點頭。

  藺薑睨他半晌,道:「你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這不說正經的麼。」白弈已忍不住要大笑起來。

  「說正經的就一句話,」藺薑一擺手,「『胡虜不破,何以家為?』我等後輩,不敢有悖。」他神色赫然肅穆起來,擰眉時顯出威嚴來,意味深長地又看白弈一眼,緩道,「你來跟我叨這個,未免就有點——」

  「好好好,反正自有藺公做主,我不管你的私事。」白弈連忙截口將之打斷,也沉了眸光,「我只最後多說一句你大概不愛聽的。高昌雖然臣服納貢,不過是依仗天朝以拒突厥鐵蹄和吐谷渾侵擾,畢竟還是外族,當用則用,但不可大意,除非你拿得定十足。」

  藺薑神色微一震,便即應承道:「不勞大王叮囑這個,大是大非,藺某一向分得清。」

  白弈點頭沉默片刻,只將周遭馬匹來回打量,忽然拍了藺薑一把,將之拉近來,「上回叫你去辦的事呢?妥了?」他似正相馬,卻壓低嗓音如是一問。

  「妥了。」藺姜應道。

  「好,那咱們下午去州倉瞧瞧。」白弈點頭。

  「還去州倉?」藺薑略一疑,旋即道,「好。下午去州倉。這會兒呢?」

  「這會兒?」白弈看藺薑一眼,笑道,「吃飯去呀。將軍不聞,民以食為天?」他這話說得聲漸高了,不再沉斂,仿佛藺薑問得十分古怪。

  藺姜只瞧了白弈一瞬,立時揚眉展了笑意,「吃飯去,你就得跟我來了。」他也不牽來時的馬,勾搭了白弈的肩背便走。

  片時之後,藺大將軍以一碗辣子油浸得火紅的牛肉湯餅殺得吃慣了秦菜皖燉的鳳陽王淚下大敗,算是報了一番成心調侃之仇。

  涼州倉屯的是官糧,天朝雖未正式與西突厥宣戰,但戰備已然在暗下緊鑼密鼓,糧草儲備正是一道緊要關隘。眼看秋收,征納之糧入庫,恐怕要成為第一聲戰鼓後的首道壁壘。

  白弈換了軍士打扮,跟著藺薑到了州倉。倉廒高闊,抬頭匾額上的大字漆黑肅穆,氣勢莊嚴。東廒南側供著列位廒神,正中又有狴犴神像,以示天下大公,律令森嚴。

  白弈與藺薑依次先拜了廒神,再拜狴犴,頂禮立誓,諸般儀式齊備,才由府庫曹丞親自開門引入。大費周章一番,藺薑不免感慨,私下裡拽了白弈,疑道:「你至於這麼麻煩——」

  白弈一笑,從前倉門之前緩步踱開去,「你習慣了大國底氣,所以覺得無論如何,比糧餉,咱們絕不能氣短。就好像突厥人自恃天性,認為他們的馬軍絕無可能輸給咱們一樣。咱們最緊張的是馬,但胡人緊張的卻是糧。你若是個西突厥將軍,想在涼州城內生事,打擊優勢,挫敵銳氣,是會從馬匹下手,還是從糧草下手?」

  愈是優勢,愈是標靶,稍有疏忽,便可能成為紕漏。

  藺薑眸光一斂,顯出沉思神色,「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他忽然壓低嗓音如是問。

  白弈笑看他一眼,不答,只將一塊麻布和一隻裝滿水的水囊丟給他,囑道:「拿好了,以防萬一。」

  藺薑正待要問,忽然,聽身後一陣急促步子,轉身時,曹丞已奔至面前,「將軍,」那曹丞一躬到地,也顧不得將藺薑讓至一旁無人處,已急道,「使君差人來報,那胡兒王子從馬市上抓了個回紇女子,說是西突厥逃奴,但不知怎麼與軍中幾位鬧上了,如今已到了州府,正不可開交。使君來請問將軍一聲,這……如何處置?」

  藺薑起先擰眉略怔了一怔,仿佛還未反應過來,片刻,眉間怒氣已升騰,「什麼東西!就膽敢在我天朝王土上隨意抓人?」他罵著已大步向門口去了,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回頭看著白弈。

  「去吧,去吧,」白弈擺手笑道,「這兒有我。」

  藺薑笑著,反身往外走時高聲道:「兄長寬心,少不了連你那份一起教訓回來。」說著,已牽馬揚鞭,轉瞬去得遠了。

  他一路加鞭,到得州府大門前,尚未入得門去,已聽見喧鬧聲。他步如流星趕上堂中,望去卻是一片混亂。只見幾名衛軍與幾個突厥人已扭打成團,州府押衙們估摸著是上去拉扯的,也給捲入其中,一旁為兩名突厥人看押的回紇姑娘正是英吉沙。涼州長史王徽幹瞪著眼,已沒了辦法,但看藺薑來了,忙像抱住根救命稻草一般連連招呼。

  「都散開!當你們還在菜園子滾泥坑呢!胡鬧!」藺薑皺眉斷喝一聲,順手抄起堂前殺威棒,抖手向陣中打去,迅疾精狠,專挑腿腳下手,轉瞬趴倒一片,唯獨一個少年,看衣著似名將官,左躲右閃十分靈巧,死揪住那西突厥王子斛射羅不放,仔細看下,竟是姬顯。

  「姬顯退下!」藺薑又斥一聲。

  不料姬顯竟置若罔聞,反雙手一紮,死死鉗在斛射羅的肩頭。藺薑見狀,擺棍一揮,毫不留情正中當空劈下,眼看就要砸在姬顯的手臂上,姬顯一驚,不得已撒開手來。藺薑一棍劈下,棒打兩邊,先掃飛了斛射羅,回棒一掄,當胸一個悶擊,將姬顯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擾亂公堂,蔑視法律,我看你們是都活轉過去了!」見兩路人徹底分開來,藺薑這才收了棒,轉身向長史王徽行了一禮,「使君受驚。末將疏於管教,才叫這幾個頑劣小子胡作非為,該當如何,但憑使君處置。」

  「豈敢,豈敢。」王徽忙下座還禮,和聲道,「軍中子弟,將軍自領還去督導便是了。」言下之意,是買這個人情。

  不料,藺薑卻拒道:「國有國法,不容徇私。」他說著看了一眼姬顯,當即厲聲令道,「中郎將姬顯,公然攪鬧府堂,妨害公務,罪不容赦,把這個首犯拖出去脊杖一百!」

  話音未落,眾衛皆驚。

  姬顯本還只是憤憤地坐在地上,但聞此言,氣得一蹦三尺,「大哥!分明是這胡兒——」他忍不住嚷道。

  「還多嘴!」藺薑截口將之打斷,又起一棍,正敲在姬顯的後膝上,當即打得姬顯跪下地去。

  兩旁押衙上來拖了人出去,扒衣服上架就打。姬顯一肚子委屈憋火,倔得咬牙,半聲也不哼。

  那斛射羅給藺薑一棍掃飛,摔在堂角,這才給人扶回來,本想發難,見姬顯已被拖出去上了刑罰,反而不好再多詰責,只好半冷不熱地笑道:「藺將軍果然是執法嚴明。」

  「那是自然。」藺薑將殺威大棒往地上一杵,大棒撞在地上,「嘭」的一聲悶響,震得人心頭一顫。他抱臂堂上,看了斛射羅一眼,「末將無才無德,勉強拉扯得幾個弟兄,靠的就是『法令如山,一視同仁』這八個字。今日有幸得見王子的威風,萬分感慨,倒是另有八個字想贈與王子。」

  斛射羅詫異道:「願聞高見。」

  「高見不敢當。」藺薑冷笑一聲,「王子不聞『在我王土,伏我王法』麼?」他說得並不大聲,卻是不容置疑的浩然氣勢。

  斛射羅渾身一震,尚未思明,卻聽藺薑喝道:「請王子伏法!」

  州府押衙及眾衛軍早按捺不住一口鬱悶氣,但聞號令,齊聲呼「諾」,叉起斛射羅就拖走。

  諸胡人哪裡肯依,就要來奪。

  藺薑將那殺威大棒立在大堂正央,朗聲喝道:「天地法器,不容侵犯,攪擾執法者以謀逆論,當堂杖斃!」

  在堂眾軍立時應聲「威武」,將幾名胡人嚴陣禁戒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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