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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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墨鸞並不改主意,反而道:「你們幾個去備些果點,齊置茶具,我要親自沏茶與婕妤同品。」既然對方先登門來,就姑且破例相迎又何妨?無事不登三寶殿,且聽這女子所為何來,自見分曉。 她先自將茶餅花果備下,不一時便見人引著一名貌美女子過來。那女子到了院階,不敢貿然上前,而是先深深拜了一拜,口呼「妃主安泰」,禮數頗為周全。 「快過樹蔭下來坐,不要曬壞了。」墨鸞忙笑著招呼,一面暗自細細打量。 果然是個好標緻的美人兒,正當青春年少,翠眉如月,杏目含星,襯著櫻桃丹唇,端的是甜美嬌妍。她的衣著打扮也頗為講究,退紅衫裙上彩蝶戲花的刺繡針工精緻,遠看時只覺黃燦燦的,貼著退紅羅紗分外搶眼,仔細近瞧才發現不是撚金線,而是上等的杏黃絲,並不能算她僭越違秩。她又不著半點金玉,髮髻上插的是盛放新枝的月季,耳垂上墜的是精心修剪過的花骨朵,含苞待放,仿佛還沾著清純露水,香氛隱動。頸項上不佩瓔珞珠串,露出玉潤瑩白的鎖骨,這心思細膩的風情,當真是百裡挑一的絕色。 墨鸞看在眼中,不禁笑歎道:「好一個我見猶憐的傾國佳人,難怪陛下這麼喜歡,便是我細瞧了幾眼,也捨不得放走了。」 「妃主謬贊了。」徐畫頷首笑得羞怯靦腆,「妾今日冒昧前來,是有事求教。」她說著略抬眼看了看墨鸞顏色,接道,「聽聞妃主博通對弈棋術精湛,我近日初學棋法,有一副殘局百思不得其解,故而斗膽想請妃主賜教點撥。」 「原來是這樣。我只怕學識粗淺,叫婕妤笑話。」墨鸞淺笑,一面命宮人抬來棋具,一面不動聲色斟了一盞茶遞給徐畫,「趁著她們還未齊備,先吃一盞茶水,降火潤口。」 徐畫忙謝領了,以大袖掩了半張臉,吃了一小口,舉手點滴優雅。 墨鸞看著她,笑問:「怎樣?徐婕妤是世家子,頗通茶道,也來評評我的手藝。」 「怎麼敢妄議。」徐畫連忙笑應,「妃主沏的茶,色澤純澈,味甘馥鬱,花果香與茶香相得益彰,果然是上好的茶藝。」 「嘴這麼甜,誇得我都不敢再給茶你吃了。」墨鸞不禁搖頭而笑,心下卻是著冷。好一位謹小慎微的徐婕妤,她不敢沾靈華殿的東西,故而假作模樣,茶湯不曾入口,以為溢美幾句便可以哄人開心,卻沒想過這一味茶中除卻花果還有苦丁,平常人初嘗都不會吃得慣,更毋論面不改色地如此誇讚了。如此有心,倒也難為她小小年紀。 她心中如是思量,待宮人們置下棋盤,看著徐畫一子一子佈局,不禁愈看愈奇。 只見黑白相爭之勢,六合肅殺,戾氣兇險,黑龍霸據中正,白龍退守勢微,其中一片已呈死相,與尚自殘喘的白龍隔絕呼應,一大一小,倒像是有所喻義,十分慘絕。這徐婕妤也不用棋譜,就能將棋局開合記得如此清楚,並不像初學模樣。 「這一局是什麼來歷?」墨鸞細觀之下,問道。 徐畫輕巧應答:「這是前日陪皇后下棋時留下的,我破不了局便認輸了,皇后殿下指點我來請妃主教導。」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果真高手不可小覷。 「皇后的妙局,我也破不了。我近來懶散,久不擺弄這些,早就生疏了。」墨鸞起身輕笑,「婕妤這會兒得空麼?」她在翠蔭裡緩踱了兩步,忽然回身道,「我此刻要往附苑去探望長沙郡王,婕妤若是得空,隨我一道去吧。」 她忽有此言,徐畫不曾料到,眼底瞬間閃過驚色,不禁躊躇,「附苑乃二位殿下居邸,妾前去,恐怕與禮秩違和。」 「沒關係,我一人來去怪沉悶的,剛巧你在這裡,有你做伴才好。難得能出去一趟,此時先遣人報備一聲,回頭我再與陛下交代便是了。」墨鸞如是笑著,不由分說已命宮人再備車幛,拉了徐畫同行。 徐畫起初再三婉拒,無奈墨鸞執意不允,亦只得卻之不恭。 登車下幛時,墨鸞穿過漸漸閉合的車簾看著那個年輕女子黑白分明神采機敏的眼睛,唇角卻在微光不及處揚起一抹冰冷的嘲弄:你以為那黑龍是皇后,白龍是我,卻忘了事有兩面。白,墨,鸞,此三字即是說,從今往後,這縱橫場上,白子是我的,黑子也是我的。仇要一件件報,債要一點點償,我都不急著出手,你這自以為是佈局人的雛兒又替我著什麼急? 附苑乃是安國寺東城內城,隸屬禁城宮苑,卻又有別於內外朝及東宮,故以附謂之。 臨淄郡王雖已東封,卻尚年幼,身為正宮嫡長又無儲君之冊,情況甚是特殊,李晗故而將此苑城附與他暫居,雖無東宮之名,但頗有幾分東宮之實的意味。 以往時,只有皇后能來附苑看望長皇子,輪不到其他後宮妃嬪出入。自上詔長沙郡王入住後,才授命淑妃看護。 墨鸞領著徐畫到了苑外,方下車,便見門前侍立眾人不止持戟衛軍,還有宮中內侍,其中一位領班,似是中宮殿上人。見此光景,墨鸞心知皇后此時定在苑內,便上前請問通傳。 不一時,內侍回報,皇后正檢視臨淄郡王功課,命淑妃不必往見,自去長沙郡王堂院便是,徐婕妤往遠方殿外等候。 墨鸞就此與徐畫分道,領了宮人們往李颺居所去,才在堂上坐下不久,便聽廊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姨姨!」李颺人還未至,聲已先嚷了過來。他像只小豹子般歡快地奔來,迫不及待地猶如待哺幼崽,進門時一個沒防備,被高檻絆了個正著,整個兒翻了個筋斗,險些摔在墨鸞的腳邊。 墨鸞見之,哭笑不得,忙命宮女們將他攙起來,「好歹也是個郡王,還這麼毛毛躁躁。」她拉過李颺來細細地瞧,確信他沒傷著,才放下心來。 「我要是給門檻子絆死了,好歹史官們給我留一筆,這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李颺羞得臉上一紅,忙坐正了,撓頭打一個哈哈。 墨鸞聞之,當即臉色一白,「小孩子口沒遮攔,要死要活的盡胡說!」她伸手一巴掌輕拍在李颺的嘴上,轉臉向宮人們命道,「你們去把那道門檻拆了!」 一句話音未落,眾人皆是大驚,遲遲不敢應承。 「姨姨別氣壞了自己,」李颺垂著頭,拽了拽墨鸞袖擺,哄勸道,「各堂各殿來往,那麼多道檻,光拆了這一道也沒用啊……」 「那就全都拆了去!」不料墨鸞愈加著惱一般,拂開他的手,斥諸宮人道,「還愣著做什麼?沒聽到我說話麼?凡舉殿下要走的道兒都不許設檻,全都拆乾淨了,好讓咱們殿下怎麼瘋癲打鬧都順當著。」 她說得嚴厲,臉上聲裡全是冷色,宮人們不敢違抗,卻也不敢當真應命,唬得百般無措,只好一個個低頭拜在下面。 李颺也嚇了一跳,知墨鸞是真動了氣,慌忙在墨鸞面前跪了,拜道:「姨姨別惱!這附苑到底是長皇子的,我只是個借居的過客,這麼大動干戈一場,若是被人有心拿住,豈不是又要為難姨姨。」 見他那萬分誠懇的模樣,墨鸞淺歎一口氣,將他扶起,「你還知道這些道理。」她整了整李颺髮絲與頂上的發巾,看著他的眼睛,靜靜地道:「阿寶,你既知自己的處境,更需得事事小心謹慎,今日連這一道小小門檻都能絆你個大跟頭,來日若是什麼人成心給你下絆子,你怎麼辦?你長大了,即便不顧念阿姨擔心你,好歹記得不要牽累你父王。」 一番誠意叮嚀,李颺聽在耳畔,難免鼻息酸麻,眼眶一熱,險些掉下淚來,「姨姨教誨的是,阿寶真的知錯了……」他將臉埋在墨鸞的膝上,便像只依偎著母親的幼獸,語聲已帶了哽噎。 墨鸞心底也是辛酸翻湧。十幾歲的小兒郎,正是貪玩好動的年紀,卻被關在這裡,出入不得自由,想見自己的父親一面,也不可能隨心。實在已經很為難這孩子。但那又有什麼辦法?有些人生來便註定要這樣活下去,這就是命。「好了,別叫下人看笑話。」她以手搌去李颺臉上的淚痕,拍撫著他的背,「瞧你成天磕著碰著的,光護膝護肘怕都不夠了,改天得給你做個大桶子,整個都套進去才成。」說著,她已命宮人將那一副護膝護肘取來,「你快去試試,合不合用。」 李颺這才抹了把臉,爬起身,眼中見了喜色,接過那副護膝護肘,看了好一會兒,美滋滋地要往內堂去。不料墨鸞卻將他喚住,「躲什麼?你小時候賴著要跟姨姨一起睡,穿衣提褲的事也沒少讓姨姨幫手吧?長大了就當姨姨是外人了。好啊,你們都別跟著他,讓他自個兒折騰去,看他能穿成個什麼樣子出來。」她掩面輕笑,擺明瞭故意拿他幼時的糗事打趣。 李颺臊得面紅耳赤,連手腳也不知該怎麼放了,只恨不能立時找個地縫鑽進去。一眾宮女們瞧見,亦是暗自竊笑。 墨鸞見他要羞急了,這才罷手,「你記得了,在我這裡犯了錯,沒有隨便告饒兩句就算過去的,這就當是罰你。」她說著命宮人們抬來屏風,就在堂上隔出一小間來,請李颺入內更衣試裝。 李颺一個人磨蹭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探頭討饒。墨鸞這才笑命宮女們去替他整理。 有此一番,李颺算是徹底順毛服帖下來,再挨著墨鸞坐下,也不敢動不動上躥下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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