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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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什麼人陪行?」她一面往回路上走,一面問。 「皇后領著臨淄郡王,還有左右僕射、中書令與鳳陽王。」 「哦?」墨鸞聞之挑眉,頓下步來,「我忽然很想去瞧瞧熱鬧。」唇角輕揚,她已折返回去。 「妃主還是先將這……這寒食散發出來,沐浴更衣了,再去吧。」宮女忙追上相勸。 她卻仿佛沒聽到一般,兀自循著樂聲的方向走去。聽這聲音遠近,大概也就在四海池那邊。 四海池中有水榭一座,蜿蜒的白玉橋似寸寸綻去的蓮台,懸於波上,相連著岸邊垂柳青青。 她才行到橋頭,便見大常侍韓全小步趨前迎來,一邊問候,一邊將她往一旁請。 「聽說來了草原上的使臣,」墨鸞順著韓全行到柳蔭下,笑道,「我不過去,只在這兒遠遠瞧一瞧,想看看這傳說中的突厥人,是怎麼個高頭披髮的模樣。」 「妃主怎麼忽然好這個奇,」韓全冷汗熱汗涔了滿身,抹著額角苦笑,「蠻夷有什麼好瞧的。那些個鬍子沒教養的,陛下御賜的旅館他們不住,就在院裡搭氈篷,連那些個受過王化的胡奴還不如呢,又多了一股子牛羊膻味兒。妃主體虛,別衝撞了金身。」 中土房屋居寢比草原舒適百倍,西突厥屢屢犯邊境,圖的也不過就是富饒發達,然而,這幾個西突厥人執意要在天朝帝都昭顯胡禮,懷的又是什麼心思? 「欠火候,今兒阿顯又要輸。」藺薑頗有幾分不甘地搖頭笑了一聲,如是斷言。 白弈神色微異,倒有些出奇:姓趙的小子槍上透著股戾氣,若是陣前殺敵時,倒也無可厚非,自家弟兄切磋技藝也這樣,卻是所為何來?藺慕卿精於槍法,難道看不出其中端倪?「他這槍法……跟你學的?」白弈瞥了藺薑一眼,如是問。 「你看出來了?」藺薑略有些驚詫地笑道,「不是跟我學的,只是師出同門。這小子,是我師尊領來的,算起來,還是我師弟了。」 「好狠的槍!你倒是得了個好人才。」白弈歎道。 「哎?你這什麼意思?」藺姜聞之不滿,「你既也是帶兵領將出身,自然也是知道的,軍中的規矩看的是軍功。他如今這位置是他自己打下來的,能不能服眾,也是他自己的神通。我可從沒有厚此薄彼,虧待過咱弟弟啊。真要論提攜,我還能胳膊肘沖外拐了?」他說著,白了白弈一眼。 「我不是這個意思。」白弈輕笑拍了拍藺薑的肩膀,「快去,叫他們別打了。」 藺薑起先還板著臉,一副受了冤枉的模樣,待白弈又拍了他一巴掌催促,才重笑起來。只見他點足一躍,輕巧巧地從臺上飛身到戰圈內,拍腕奪了姬顯的雙刀,將之丟下場去,旋身正是趙靈長槍又至。藺薑眼疾身捷,不閃不避,反一腳將槍頭踩了個扎實,俯身時,雙手長刀先後反轉跟進,貼著槍桿向上削去,接連兩下,刀背正敲在趙靈持槍的手上。趙靈吃痛不住,立時鬆手。那長槍陡然失衡,當空裡打了個輪翻,便給藺薑拿住插在了地上。 這兩下若換在了刀刃上,足夠削掉一雙拳頭。 「瞧見了?光顧著躲什麼勁!你心裡就先著了慌,連對手的前招都看不清,還談什麼『料敵先機』?刀劍無眼,最喜歡戳你這種自亂陣腳的!」藺薑將一雙刀扔還給姬顯,拍手高聲道,「自家弟兄切磋,點到為止吧,別一個兩個跟燒了毛的鬥雞似的,叫人笑話你們!」他說著沖白弈所在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姬顯的臉上本還有些窘色,順著藺薑所示一望,頓時眸光一震,「白……白大哥!」他很是激動地喚了一聲,抬腿就要奔上前去。 「大什麼哥?你大哥我在這兒呢!那是大王!」藺薑抬腿一腳,正踹在姬顯的屁股上,不輕不重剛好踹得他向前一撲,四爪攤開,匍倒在地。 眾軍見狀,頓時一陣哄笑。 姬顯摔得啃了滿口沙子,揉著屁股抬頭,見白弈已到了他跟前,伸手來扶他。他爬起來,很是頑皮地回頭看了藺薑一眼,「呸呸」吐了一嘴土,反身又沖著白弈故意喊了一聲:「白大哥!」這一回,喊得更大聲了。 那靈氣十足的模樣,白弈看在眼裡,愈看愈喜歡,不由得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又即轉了目光,向那另一位才下場的勇士看去。 趙靈已拿回了自己的槍,見白弈看他,十分適時地抱拳施了一禮,口呼:「末將參見大王。」 他這一禮,氣氛當場一涼,熱鬧隨意不再,立時便嚴肅下來。眾軍這才想起,面前這人是神都來的欽差,高高在上的鳳陽王,即便微服巡營,也不是他們這些下級軍士可以僭越了嬉笑一處的人物。如此一想,立時拜了一地。 姬顯四下裡一瞧,眼裡顯出憂鬱之色來,又不好獨一個立著,只好悶悶地也去行禮,卻被白弈托了一把,示意他不必。 「大將軍與我說,你姓趙。」白弈緩踱了兩步,立于趙靈的面前,如是道。 「末將趙靈。」 「字——」 「拙字英犀。」 「英犀,」白弈淺一琢磨,笑道,「英華靈犀。果然人如其名。」 「謝大王謬贊。」趙靈頷首應道。 「哪裡人氏?入伍幾年?今年多大了?」白弈不緊不慢地又問。 趙靈答道:「末將祖籍常山真定。天承三年入伍。今年一十有九。」他應得十分沉穩,字字清晰,簡潔利落,年紀輕輕,卻似早已見慣了大場面。 「十三歲就投軍了?真是英雄出少年!」白弈似十分驚歎,心中卻愈生疑竇。 常山真定,這該是藺薑那一位師尊的籍貫才對,莫非這孩子是那老道士的本家子侄?他卻從未聽說過。這姓趙的老道是不入世的高人,行事素來古怪刁鑽,雖說也是藺姜的師父,卻與藺薑未有多少接觸,只傳了藺薑一本槍譜。倒是裴遠早年為之所救,跟隨了許久。他也曾想將這樣的人才收歸己用,無奈不成。只是,若這老道士有這樣的子侄,怎麼從不曾聽子恒說起過?假若……這小子說的不是實話……思及此處,白弈便又笑了笑,「你投軍時這樣小,六年不歸,家中父母姐妹一定十分掛念。」 趙靈卻抬頭看了白弈一眼,「勞大王眷顧,末將是個孤兒。」他的嗓音聽來似乎很平淡,像是正安靜地訴說一件早已看開的事實,然而卻總有一點黑色的影仿佛尖銳的雜音,隱隱地藏在不易察覺的深處。 如若姓名是假的,籍貫也是假的,沒有家人,沒有來歷……莫非,這竟是個探不清底的人?但他身上必須有些什麼是實實在在的。或許,最直接的是……眼睛。 白弈心底的戒備愈發緊繃起來。他也不知緣何,這個名叫趙靈的少年令他有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那種長期在黑暗下滋生的潮濕陰冷刺激了他敏銳的嗅覺。他確實嗅到了,仇恨與求生的血腥氣。 「大王……有什麼吩咐嗎?」 思索打量時,他聽見趙靈如是問他。 「沒有。忙碌一日,都累了,沒有夜值的,就問你們大將軍……放不放你們歸營去歇了吧。」他的臉上不露半點痕跡,笑著說了這樣的話。 「是,是,體恤子弟都是大王的,苛刻屬下都是末將的!」藺薑笑回了一句嘴,轉臉對眾軍喊道,「今兒就算鳳陽王的面子,不然我這個惡軍頭非罰你們繞校場跑圈到暈!小子們都滾回去睡大頭覺吧!記著大王的大恩大德!」 兩下玩笑,氣氛驟然又活絡起來,眾軍們嬉笑而去,但細看之下,卻並不覺散漫無序,幾隊人各歸各班,無形之中便是默契有度。 「戰時鋼鐵,閒時弟兄。治軍有道,當如藺卿。」白弈不由笑歎。 「行了啊,你今兒是一定要讓我渾身發冷才罷休是吧?」藺薑擺出一副頸項發麻的模樣,「走吧,咱兄弟喝酒去!」他說著,上前來拍了白弈一把,又招呼姬顯同去。 姬顯立在一旁,卻似沒聽見一般。他只呆呆地站著,恍若沉思,夕陽霞色映在那張清俊的面龐上,將眼眸映作濃稠的金色。他忽然向前邁了一大步,竟像個急切的孩子般緊攥住白弈的衣袖,「我阿姊她……她還好嗎?」他問時,嗓音裡仿佛有生澀的期盼和懇求。 白弈心頭一顫,猛怔了怔,一時竟不能作答,亦不忍將這少年推開去。這孩子是阿鸞的親弟弟。在他心裡,或多或少的,也早把姬顯當成半個弟弟看待了。 情勢忽然間詭異起來,沉悶而又尷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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