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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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既出,殿中驟然一靜。 內侍們將衣服捧上三位皇子面前,便靜下了,只是捧著,並不見再有人來伺候更衣。 那情形分外詭異,李晗望著父親,又扭頭去看兩個弟弟,看見兩張各懷心思的臉,終於忍不住,輕呼:「父皇……」 但他話不及說完,李宏忽然先上前一步:「謝父皇賞賜。父皇,兒臣幾個退下更衣再來。」說著他便躬身要接下衣物。 「此間無外人。」皇帝立時駁道。 李宏手一顫,僵在當場,默然半響才直起身來,解了封腰袍裳,露出雪白的中衣。侍人們待他自己解了衣袍,這才上前來侍候。 李晗怔了好一會,呆呆看著李宏當點更衣試裳,也只得起身慢慢解開衣帶。 唯獨李裕仍舊坐著,一動不動,只是面上神色卻一點點僵了。 「四郎。」終於,他聽見父親喚他。他抬起頭,靜靜看著依舊高高在上的父親,眸光愈漸沉了下去。 「四郎,怎麼了?你不喜歡這身衣裳?」皇帝緩聲問道。 「父親真的是賜衣麼?」李裕冷笑一聲,忽然唰地站起身來,扯開衣襟,露出內裡穿著的鎖子甲。 軟甲寒耀,瞬間,眼前似有白光飛射。 「四郎,還不快謝父皇賜衣。」李宏皺眉低聲道。 李裕眸中精光一瞬盛起,好似全沒聽見李宏說話,一掌將奉衣侍人掀翻在地。「太子無能,荒廢政務,偏信戚黨,為我天朝社稷安穩國民安康,請父皇——」他一頓,眸光驟然淩厲,以氣貫長虹之勢朗聲喝出四個字:「廢長立賢!」 「四郎你太放肆了!別這麼對父皇說話!」幾乎同時,李宏厲斥,就要上前。 「站著!」李裕呼一聲,竟顯出那邪氣的笑來。他一手掌在腰間,另一手沖著李宏,手中拈著只青玉酒觴,眼看便要擲在地上。他再次將視線投向自己的父親,並不再言語相逼,卻是冷冷的盯著,要挾之意畢現。 「四郎——」李宏又斥一聲,拳已攥得筋骨隱現。 李裕卻冷哼一聲,將手中酒觴狠狠向地面摔去。 青光一墜,那清脆又刺耳的聲響仿佛已響在心頭,如此無望、決絕,震得人肝膽俱裂。 只在此千鈞一髮之際,猛地,一道白影從屏風後閃出,宛如疾風掠過。只見白奕單膝而跪,手中所持竟是支劍鞘,只一點,便生生將那酒觴截在半空,再旋鞘一挑,酒觴已到掌中,好似幻影移行。他拋了劍鞘,將太子擋在身後,雙手卻將酒觴敬上,對李裕施了一禮:「殿下仔細著些。」酒杯微漪,一滴未灑。 奇兵突襲,乾坤暗異,李裕緊盯著好似憑空出現的白奕,驚異與震怒已在眼底沸騰。他並未接那支酒觴,而是將手緊扣在腰側,後退了一步。「好!難怪我等你許久不到。你果然出賣我!李宏!」他忽然扭頭盯著李宏,咬牙冷笑:「不過就算了,反正我也沒打算——」 「畜生!你住口!」李宏撲上前去,一拳已揍在李裕臉上。 李裕踉蹌一步,揚手反撲,竟有一道銀光由他腰封上飛出。 「大王小心!」白奕眸光一凜,厲呼。 李宏一震,驚駭之下已覺面上一燙,火辣辣的灼燒比疼痛先來一步,熱血泉湧。他下意識抹了一把,滿手鮮紅。「把劍丟掉!四郎!快向父皇認錯!」他幾乎暴怒起來,顧不得傷勢,雙手鉗住李裕就將他往地上摁。 李裕已是雙眼赤紅,掌中一支軟劍,薄如蟬翼卻鋒利無比。李宏赤手空拳,落盡了下風,只是扭住他不放。兩人大作一團,撞翻案幾,觥籌盤碟碎了滿地,砸得咣當亂響。 響聲亂起時,殿外衛軍已經湧入,將整個長生殿裡外圍若鐵桶,烏甲獸吞如浪,裡外望之不盡。為首一員大將帶刀持劍,疾步厲喝:「李裕,你部下人馬皆已就擒,還不放下兇器,俯首認罪!」正是宋啟玉。 「快向父皇認錯!」李宏空手抓住地底劍刃,另一手死死扣住他手腕,連連低聲急催。 李裕劍鋒只在李宏咽喉前半寸,一雙眼明滅急變。忽然,他抬膝狠狠頂在李宏胸口,回手抽劍。 李宏悶聲痛呼,不得已鬆手,立刻又被李裕一腳踹得屈身倒地。但他立刻便摁著心口爬起,又要去拽人。 李裕拖著劍,劍身已被血浸得鮮紅。他站在大殿正中,背對著殿門及宋啟玉,緩緩地,將兩位兄長和父親一一打量,目光最終落在站于太子身前的白奕身上。他略眯起眼,眼角微挑,愈發顯得狹長,精光閃現,因打鬥而散亂的青絲映著輪廓分明的臉龐,如有魅生。他似笑了起來,拔足向著太子撲去。 白奕竟不阻擋,更不還擊,只將太子護在身後,攥拳站定,紋絲不動。 長劍如風,轉瞬殺鋒近在咫尺,再前送,已有紅光飛湧。 「四郎!」李宏大呼一聲,不顧一切撲前去,攔腰將李裕抱住。 劍嘯龍吟。 呼喊聲仍有餘音震盪,血花已噴濺。 宋啟玉一劍削來,那顆頭顱便飛了出去,正滾落在太子李晗足畔。 驚慌恐縮已久的太子終於發出淒厲哀鳴,手足無措地抱住護在自己身前的白奕,「哇」的一聲,涕泗橫流。 「魏王私自驅兵入禁,藏械上殿,意欲謀逆,行刺在實。末將不得已,先斬後奏。今叛兵已定,逆首伏誅,請陛下旨意。」突如其來的淒寂中,短短三句話,聲聲擲地,字字如鑿。宋啟玉抱拳帶甲跪在殿前,盔甲撞擊地面,悶響猶似雷聲。 李宏渾身一震,緩緩抬起頭來,呆怔怔看著懷中已沒了頭顱的身軀。那身子陡然傾塌,腔中餘血湧下,澆面,染得滿目鮮紅…… 皇帝依舊正襟而坐,面上已再無表情,甚至沒有淚水。他專注地穿過鮮血,注視著湛藍天際仿佛純淨無暇的一角,就好似淡漠了一切,穿透了現世,追逐著不可及的一某微光,不知何處何方。 腥風血雨襲過,帝都傷痕累累的宮闕高殿之上,獨白奕一人依舊長身而立,一手撐起癱軟的太子,眼角一閃而過的,卻是無人覺察的冰冷笑意。 以一命,賭一命,勝者生,敗者亡。不過如是。 陽光向烏雲遮蔽後退縮,愈壓愈低的天穹之上,忽然乍起驚雷。 衣衫沾雨的侍婢驚慌失措,撲上堂前哭地語無倫次:「娘子!頭沒了!頭沒了!」 驀地,胡海瀾心地一陣寒瑟,僵了半晌問不出話來,惶惶地想要起身,錯手先碰翻了茶盞。 自幼保育海瀾的傅姆從旁見了,忙喚人來收拾侍候,一面怒斥責那小婢。 小婢挨了責駡,好一陣子才跪在堂前哭哭啼啼將話說全了:「太凶了!天為劈了王府門前一隻麒麟的腦袋……僕子們都說麒麟便是龍子,這是——」 不待她把話說完,那傅姆已一嘴巴將她打在地上,拎了耳朵往外推,嘴裡罵得更兇惡惱恨。 海瀾六神無主地倚著坐床,忽然便驚呼起來:「驕驕呢?乳娘!乳娘把小郡主抱過來!」 左右侍婢應聲慌忙便往外走,才拂簾便怔怔地呆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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