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父皇!」李宏截口呼喊出聲來。他撲在皇帝面前,抱住父親膝頭,轉瞬,已濕了眼。

  「這是做什麼。」皇帝像安撫幼崽般撫著兒子的烏髮,歎息:「有話就慢慢說。」

  「兒臣……說不出口……」李宏竭力壓抑著,不讓顫音滾落,數度深深吐息,仿佛正艱難抉擇,斟酌不定,每一字都是天人交戰,良久,終於道:「請父皇即下聖諭,今日不要讓大哥與四郎入宮來!」

  皇帝一直默默候著,便像個從容的傾聽者,直到李宏終於說出這句話來,才喟然長歎:「今日如此,明日用當如何?」

  李宏心一沉,愈發將眉眼埋得更低了。「父皇……兒臣知錯了……」說時,語聲已見哽咽。

  「做錯什麼了?」皇帝平靜一問。

  「我……」李宏喉頭滾炙,悶悶應不上半句話來。他默默吐息良久,終於抬起頭,複又看向父親,眸底輝灼不盡:「父皇的教誨,兒臣應承過的話,每一字都記在心頭,不敢忘記。我們……我們——」

  他話未說完,不想殿外卻有人先聲一步。

  不待侍人通傳,李裕已經自上殿來。「原來三哥先到了。」他大步上前,向皇帝拜了禮,在李宏對面坐下,又問:「大哥還沒到麼?」

  「你們倆都早了。」皇帝面上浮出一絲苦笑。

  「可要找人去請大哥麼?」李裕十分自然地接了一句。

  「四郎!」李宏眉心一擰,低斥一聲。

  李裕挑眉抬眼,頗意味深長看了李宏一眼,又去看皇帝。

  殿中父子三人相對,忽然,便靜了。

  東宮內,朝陽方從窗格子鑽進屋來,映在薄紗幔帳,恍如有淺金色的霧氣升騰。李晗展平了雙臂,任侍婢們替他穿衣。

  墨鸞取了金冠來替他戴好,結好長纓,又細細將他袍襟封腰處處整得妥當,忽然,卻聽他嘟囔一句:「今兒是怎麼了?」

  墨鸞略微詫異,直起身看他。

  「眼皮老跳。」李晗一手揉著眼,見墨鸞望著他,笑了笑,「雨吵得,沒睡好。」

  「殿下拜謁過至尊,還要去聽政……」墨鸞輕道。

  李晗擺擺手,哄道:「沒事兒,我也就聽聽,大小有聖平、子恒他們頂著呢。但願父皇早日安康罷。」好似給冠纓勒住了一般,他拽了拽頜下結,靜看了墨鸞片刻,溫柔展顏一笑:「我走了。」

  墨鸞拜送他出門去,聽著門簾上鈴聲輕響伴著腳步聲遠去,只覺一股寒氣莫名漫上心頭。

  「今兒可奇怪了,天都還沒怎麼亮時,裴侍郎就來了,又不叫催殿下,一直等著,也不知有什麼事。」素約開了妝奩,一面挑選飾品,一面隨意說道,「一會兒又要去拜見太子妃啦,娘子不如換支鮮亮點的步搖?」

  「裴侍郎早就來了,你怎麼知道?」墨鸞一驚,猛回過頭來。

  「我……」素約手裡還捏著支步搖,嚇了一跳,「聽當值的侍人說的,我也沒親眼瞧見……我……」她絞著手指不禁有些怯了。

  但不待素約繼續說下去,墨鸞已跑了出去。

  空氣中滲著不同尋常的寒意,每一次吐息都有輕微的刺痛,耳畔仿佛有潮聲拍打,亂亂地令人有些眼花。遠遠地,她看見李晗正要上車,裴遠就與他站在一起,兩人似乎正說著什麼。幾乎不假思索,她已出聲喚住他們,待到了跟前,卻怔住了,呆呆看著他們,不知如何開口。

  李晗見她追了出來,十分詫異,又好似很驚喜,問她怎麼了。

  她默然一瞬,抬眼去看裴遠,卻見裴遠早已低了頭,垂首靜立一旁。「我有些不安心,所以來看看……」她略施一禮,緩緩挑著措辭。

  「去拜見父皇,能有什麼事兒。」李晗笑了笑,便哄她回去。

  「殿下近幾日可見著怯兄長與母親?」墨鸞眸光一爍,分明問著李晗,一抹眼神卻向裴遠去。

  「將軍與令堂一切安好,孺人且放心罷。」裴遠仿佛會意,一揖向她禮道。

  「你又想娘家了?」李晗撫著她肩頭,柔聲道:「等今日回來,我叫人做下安排,改日與你一齊回去看看。我也有好一陣子沒瞧見婉儀妹妹了。」

  他說得溫和誠懇,墨鸞心中一酸,忙低了頭,謝過他。

  李晗把著車障,想了一想,又回頭道:「你要是沒事,就去何詠那兒,替她照看著些麒麟。」

  墨鸞聞之怔了一怔,應諾下來,便送他上車。

  臨行時,她看見裴遠透過屏障小窗向她微微點頭。她立在原處,靜看著太子車障行得遠了,卻感覺心依舊不能停止地往下沉,激起寒冷水霧,幾乎要將她淹沒。

  車內,李晗靠著屏障,背挺得有些微僵直。「或許,真應該讓她們帶麒麟去婉儀那兒呢?」他喃喃地,猶如夢囈。

  「殿下不如想一想,若是連東宮也不安全了,公主那兒又能好得了多少?」裴遠掩起窗口,看了看李晗道:「此時此刻,殿下只要相信,就好了。」

  李晗眸光一顫。他略一側目,看向裴遠,終於長歎一口氣,閉起了雙眼。

  他緩慢地走上殿去,向父皇行禮問安,在太子席坐下,手一抖,便碰翻了案上銀盞。

  「大哥今日來得遲了。」李裕笑語就在身旁。

  李晗面前應了,扭頭便盯著父親身後那高大的屏風,幾乎要將它望穿。

  「聽說這幾日來,都是東宮左右庶子在替大哥批奏本。」李裕又道。

  李宏眉心一擰,盯著李裕微微搖頭。

  李裕看了李宏一眼,眸光閃爍一瞬,又接道:「父皇傷了,太子行聽政監國之職——」

  「四郎,國事不可妄議!」不允他說完,李宏已低喝一聲,將他打斷。

  李裕挑了挑眉,又看李宏,沒再說下去。

  殿中侍人捧來佳釀果點,又有幾人不知托著什麼上來,遠遠瞧去,竟似衣物織繡。

  皇帝深吸一口氣,緩聲道:「這是針工呈上的新織。你們試一試,合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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