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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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鸞只覺額角劇痛,跌倒時以手去掩,濕熱粘膩已淌了下來,迷了她的眼,視線一片緋紅。 「你睜開眼!睜開眼看看!你背叛的究竟是誰!」太后掐住墨鸞下頜,嘶聲的怒吼。她雙目赤紅,抓起那杯酒就往墨鸞嘴裡灌。 酒汁滾燙苦澀,不知是落入腹中還是嗆在了肺裡,墨鸞激烈地咳嗽起來。求生的本能令她奮力掙扎,但怎樣也掙不脫桎梏。那酒仿佛會燃燒,灼得她腹髒刀絞般痙攣。 「阿婆!」她跌倒了,蜷起身子,終於哆嗦著叫出聲來,一手捂著心口,另一手顫抖著想要抓住什麼,卻無力地落了空。眼前紅一陣黑一陣,大塊大塊,好似龜裂碎片。 不能相信。 她的阿婆,竟真將那酒灌進她嘴裡。那炙心的鴆酒。 可她又有什麼權利去責怪? 你背叛的究竟是誰? 那幾近淒厲的最後一問,她根本無從作答。 「阿婆……!」 她又喚了一聲,跌在地上,哀哀地望著她的外祖母。鮮紅從她唇邊滾落,宛若三途紅蓮盛綻,繁華妖冶,哀色浸漫。 眼前有大片氤氳蒸起,恍惚,她似又看見了白弈。他在喚著她,滿目焦緊。她怕得想立刻奔回他懷抱躲起來,卻怎樣也無法靠近,連聲音也發不出。直到她累了,徹底的累了。 她終於僕倒了下去,再沒了動靜。 瞬間,太后眸中的火光熄滅了。她渾身一震,刹那茫然的恍如稚子。她忽然也跌坐在地,將那宛如睡去的少女摟進懷裡,顫抖著試探鼻息。「御醫!御醫!」她開始尖聲大呼。 震驚的宮人們向殿外奔去,才將出門,卻又聽見她厲呼:「不要找御醫!不許去!」 幾名宮人呆呆站在門畔,怯怯望著那喜戾無常的老婦,再不知如何是好。 但太后眼中光華卻兇悍了起來。她瘋了一般將宮人們全都趕走,獨自坐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以手擦試少女唇邊頰上的血跡。 「你為什麼就是不回來?」她眸色失焦,慘然哂笑,「無論我怎麼待你,你都不回來,反而離我越來越遠……」 幽夜淒然,她抱著漸至冰冷的少女,一會兒急急地喚「阿鸞」,一會兒又喃喃地喚「阿宓」,一時大哭,一時大笑,混亂癲狂。 烏夜啼。 夜晚的皇宮似有梟鳴,暗影憧憧,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李颺不知自己是如何奔回武德殿的,他只知道,當他看見父親的那一瞬間,他全身無力地摔在了地上。 「救墨姨姨!阿爺救墨姨姨!姨姨要死了!」他一把抱住父親的腿,大哭得撕心裂肺。 忽聞此訊,李宏驚得忙一把掩了兒子的嘴。「阿寶,」他將兒子抱起來,撫著瘦小的脊背,輕聲哄問,「別急,慢慢說,姨姨怎麼了?」 李颺哭得語不成調,渾身發抖地抽氣,他緊緊抓著父親,好一會兒才再擠出句話來:「太婆婆要殺阿姨!」 他語音未落,李宏心中已是大震,一把將他拎了起來,怒道:「先生交待的功課不做,逃學胡鬧到這會兒!」他毫不留情狠狠給了李颺一巴掌。 李颺一時被父親打得懵了,話也說不出,只有嚎啕大哭。 鬧聲驚動了武德殿的宮人。內常侍張福曉得世子是看墨鸞去了,一早從旁看著,聽見方才寥寥幾句,已是驚得魂飛魄散,再見李宏打世子,慌忙奔出來跪地哀告。 李宏只是不允,反命張福取了荊條來,將李颺往地上一撂,扒了褲子就笞。 「大王別打,世子也是為了救——」張福哭著撲著上來要攔,話未說完,已被李宏一腳踹開去。 可憐李颺哭得喘不上氣來,小屁股被笞得滿是血痕。 李宏打得手也抖了,終於再狠不下心去,才摔了荊條,命張福傳喚御醫。 張福看李宏眼色,怔了一怔,會意,狠狠擦了把淚,急奔而去。 不多時,御醫到來,給李颺上藥理傷。畢了,李宏也不多待,將李颺拎起來,丟上車障,徑直出宮去了大學士府,說是要領世子向老師請罪。李颺哭得兇狠,一時鬧得滿宮苑皆知世子逃學貪玩惹得吳王殿下震怒,笞責了世子,要押去向任大學士請罪。父親管教兒子,皇子管教皇孫,于情、于理、于勢,無人敢攔。 那晚的月色冷寒,全不似春暖時節。 白弈獨自坐在窗前,仰望一輪孤月高懸,無星夜,最是寂寥。 他不知緣何就睡不著,莫名煩悶,寒氣好似從心底裡鑽出來的,卻偏又汗涔了滿身。冥冥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說不清,道不明,也不願清明。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水也是冷的。很冷。他又不願喚侍婢來,擾了清靜,只喝了一口,便擱下了。 但身後卻有了響動。 婉儀下榻來,只披著紗衫到他身旁,燃起了小爐,默默替他煮茶。 白弈眸色微異,靜看著她將花果下在茶湯中輕攪,由不得歎息。「你去睡罷。」如此靜好相對,叫他不自主放軟了嗓音。 「你還掛心著那左羽林上將軍的事麼。」婉儀垂目輕道,「太子哥哥定會保宋璞的,他拗不過宋阿姊的心意。」她將煮好的茶湯斟在杯中,遞與白弈,叮嚀:「仔細別燙著。」 白弈接過茶來,一時沉默。 太子保舉宋啟玉是必然,他也從未指望能一步得手拿下羽林上將軍這樣的高位。他想要的,只是這總攬京畿軍防重權的要職別落入宋黨就好。 他並不是為這個煩悶。 那又是為了什麼? 他又看一眼窗外,夜風吹暗雲湧動,在皎白銀盤上烙下斑駁。 忽然,有人輕叩門扉。 「貴主與阿弟安寢了麼。」是朝雲。 白弈一驚,忙應道:「沒有。大哥什麼事?」 「善博,你收拾齊整,出來再說。」朝雲的聲音聽來極靜,靜得異乎尋常。 白弈心尖一抖,幾乎同時已站起身來,急急要走。 「郎君!」婉儀忍不住喚他。 「貴主先睡罷。我去去就回來。」他扭頭哄婉儀一句,返身便去了,幾無眷戀。 才出得門,一眼見朝雲立在廊下,他又拉著朝雲走出好遠,待到確信再無旁人了,才站下來,問:「怎麼了?」 「阿赫。」朝雲嗓音很輕。獨處時,他才又像從前那般喚他乳名。但只是喚了這麼一聲,便噎住了。 黔夜驟然淒寂,靜得連風聲也沒有。 白弈的臉色在月光下漸漸慘白,他努力了兩次,才問出聲來:「她……她出什麼事了?」 朝雲沉默良久,雙手緊扣白弈雙肩,以儘量平穩的語調哄道:「你先冷靜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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