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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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只是為了白弈。 自大司馬白尚故去,匆匆又是一載。這一年來,她覺得自己像個伎子,在一方紙醉金迷的舞臺上變幻臉譜,或哭,或笑,悲喜卻不是自己的,甚至連疲憊也不是。只有熱鬧退場,夜深人靜,獨自對著冷壁青燈,她才能倒下,從指尖到發梢,乏力得一動也不想動。 她很累。 再難聽的閒言碎語,也都聽夠了,那一雙廊間小婢,不過是最青澀的。 她伏在榻上,小心翼翼從玉枕中取出那支琉璃簪,捧在掌心,輕撫,而後終於歎息,將之貼在唇上。 他近來可還好呢……聽說,前陣子,有胡人扮作馬販子進入神都,企圖在春狩時謀刺宅家,被他破獲了。他又立了大功。胡人重傷了左羽林上將軍。這位置是要空出來了? 她坐起身來,怔了好一會兒,將那琉璃簪用棉紗包好收回枕中去。 這位置若真空出來了,不能給別人,尤其是那宋二。 她坐回梳洗床上,對鏡要重整髮髻。 忽然,銅鏡暈影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映了出來。 他躲在對角的山水高屏後,似乎並未想到鏡子已暴露了他的行藏,依舊從屏風後探出個小腦袋來,睜大了眼張望。 她眉梢微動,終於笑起來。「這是誰家的小郎君?這就學會偷看姑娘梳洗了,再過二年,還不要偷燕脂吃?快給綁回家去,交家大人管教!」她索性不盤髻了,轉身側坐,故意板起了面孔。 那孩子見被她發現,忙乖巧撲上前來,雙手抱住她胳臂。「姨姨別惱,阿寶知錯了。」他蹭著墨鸞,十分討好地望著她,撒嬌甜笑:「阿寶替姨姨畫眉賠罪。」說著,他便伸手去抓鏡前黛筆。 「胡鬧!」墨鸞笑出聲來,劈手將筆奪了,轉身佯怒嗔道:「世子怎能替阿姨畫眉。任大學士不教你這個罷?」 李颺笑嘻嘻地縮回手,機靈模樣甚是可愛。 這孩子如今也七歲了,著實長高了不少。年前李宏請聖上旨,讓他拜了任修為老師,以上學為名將他從慶慈殿接了出去。太后也不好反駁,便允了。但李颺孩子心性,全不明白父親一番苦心,哭鬧著不肯走,之後但凡得空,便要偷跑回來看望墨鸞。對此,墨鸞又是憂心,又是感動,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她無奈笑歎:「世子怎麼又跑來了,功課都做好了麼?」這孩子自幼喪母,大抵是尋著了寄託,便十分的眷戀。 「都做好了。」李颺認真點頭,仍舊抱住她不放,「我想姨姨了。」他將腦袋抵在墨鸞臂上,像只小獸般偎在她身旁,一手卻又抓起那只纏臂金,嘟嘴道:「不畫眉,幫姨姨戴釧兒總可以罷?」 「怎麼盡擺弄些女兒家的物什!」墨鸞哭笑不得,又給他奪了,轉身對鏡盤髻,一面勸道:「世子要多上心在文韜武略上,將來做個國家棟樑。」 「就像十二姑丈那樣麼?」李颺趴在一旁,捧臉,看她將青絲高高盤起,忽然便如此問。 墨鸞原本雙手已有些酸乏,被他這麼一問,險些把不住。她停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是啊。還有你阿爺呢。」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應著,一隻手扶住髮髻,一隻手打開妝奩,挑選一隻插發釵。 忽然,她眼前一亮,不禁奇出聲來。 奩中有一顆明珠,光澤瑩潤璀璨,其輝清澈,將其餘寶飾也映亮了三分。 可這珠子不是她的。她從未見過。 墨鸞心中驚奇,以為是李颺逗她,正待要問,不料,李颺卻已將那明珠捏在手中。 只見李颺將珠子籠在掌心,另一手扣出圓弧,對著眼一看,驚道:「姨姨,這是顆夜明珠呢!」 「阿寶,這珠子不是你拿來的?」墨鸞由不得心下一震。 李颺全沒往深處想,只搖了搖頭,就取了支鈿筐來,將那珠子嵌入,串在一支條釵上,遞給墨鸞:「姨姨用這個盤髻呀,多好看!」 「這怎能戴在頭上!」墨鸞又好氣又好笑,不接他的,另選了只小珠條釵盤住髮髻,將那夜明珠取在掌心細細地看,心中蹊蹺難明。 為何她的妝奩裡忽然多出這樣一顆夜明珠來?這珠子大如杏果,光澤瑩潤剔透,不摻半分雜色,必是價值連城的稀世之寶,這麼來歷不明的,豈不怪哉? 她正疑惑,忽然,卻聽屋外有人聲來。 李颺聽見聲響,一下子驚跳起來。 墨鸞亦是一驚,忙放下那珠子,將李颺推至屏風後藏了。 每每李颺來看她,都是偷偷來去,不叫太后知道,否則,免不了又要被巧立名目留下。 才將李颺藏好,已有幾名宮人進屋來。 為首一名是太后身旁的新尚宮,領著幾個小婢向墨鸞施禮。 墨鸞還禮畢,正待開口問她們所為何來。 冷不防,卻聽一個小宮女驚呼:「這不就是太后殿下那顆夜明珠麼?」 一語驚人。 墨鸞倒抽一口涼氣,瞬間,心已沉底。 她被帶去見太后。宮人們擰著她雙臂將她摁跪在地,便似對待囚犯。 那都是太后的心腹近侍。 「我記得告訴過你,你要聽話。」太后把玩著那顆夜明珠。 殿中光線昏暗,只有那顆珠子是亮的,也不知究竟是星光還是鬼火。 墨鸞低著頭,唇角卻綻出笑意,悲涼順那一抹微揚弧度彌漫至心底。「皇太后殿下還要兒聽什麼話。」她淡淡應聲。 猛地,太后握著明珠的手一緊。「還這麼嘴硬。」她冷哼一聲,示意宮人端上一壺酒。「從今往後,你乖乖的跟著阿婆,留在阿婆身邊,今晚上,就什麼也沒發生過。」她語聲低緩,一面說,一面親自斟了一杯酒,而後,靜看著墨鸞。 墨鸞慘然一笑:「皇太后殿下想要兒如何,還不是一道旨,何必大費周章。」她心已如水涼。這分明是欲加之罪,只為脅迫與她。一年安寧,不過是暴風驟雨前的寧靜,觀望的觀望,蟄伏的蟄伏,而今,高位有懸,重兵待主,便風雨又起了。 太后眸色陡然漲滿,攥緊明珠的手輕微顫抖起來,似在強壓情緒。好一會兒,她才又安靜下來。「就算你連死都不怕,你便不怕傳揚出去?」她盯著墨鸞,嗓音中已有掩不住的尖刻。 墨鸞不禁自嘲。她當然怕。但她怕又如何?太后若要說她是個賊,那她便只能是個賊,誰還能夠置噱。可這個女人,難道真要辱蔑自己的外孫女兒是賊麼?就算旁人不知,自己的心呢?眼眶濕漲,墨鸞別過臉去,只盯著窗櫺,咬唇沉默。 那倔強的姿態,像絕了她的母親。 太后忽然就暴怒起來,揚手,將那夜明珠狠狠向墨鸞砸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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