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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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福奴替我紮的。」李颺癟了癟嘴,依舊攥著線軸,戀戀不捨。 他那副模樣令墨鸞不由得又心疼起來,只得哄著他道:「待到三月天再暖些,你阿爺也得閒了,阿姨問過太婆婆,帶你去探春,那時咱們紮些更漂亮的紙鳶、紙鷂,將鈴鐺哨子掛滿了再放,好麼?」 李颺仰面望著天上飄搖的紙鳶,待了好一會兒,低下頭來,「阿寶不要了。」他喃喃地道,「再漂亮,飛得再高,也還是牽著線的,阿娘收不到。」 陡然,墨鸞只覺心間一漲,酸楚下有些悶痛,「能收到的。」她將李颺手中線軸接下,扯到唇邊咬斷了棉線,攬著李颺,放手一送。 那鳶兒再沒了束縛,風來一蕩,便遙遙飄向遠方去了,漸匿在雲端後,只餘些微鈴鈴樂聲,似縈繞不絕。 李颺微張著嘴,定定望著那紙鳶,直至再也瞧不見了,臉上漸漸浮現出笑意來。他從懷裡掏出一隻布偶,緊緊抱在胸口,雙瞳閃動。 那布偶是個秀麗的女子,慈眉善目。 「這是阿娘留給我的。」李颺甜甜地對墨鸞道。 「真漂亮。」墨鸞惆悵微笑,「她一定和王妃很像。」 「墨姨姨,」李颺卻忽然垂下手來,有些怯怯地拽住墨鸞袖擺,「要是……要是阿爺要娶姨姨,姨姨就是阿寶的娘親……」他連眼也垂了下去,竟不敢看人,卻將那布偶攥得更緊,唯恐不經意便被人奪走。 這真是個可憐至極的孩子,他渴望愛,但他的心裡卻是清清明明的,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母親,真正的一個家,而那些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分明尚自幼小,卻要掙扎著說出這樣的話來,小小的一顆心該要矛盾成什麼樣子…… 墨鸞面頰不禁酸麻,捏著那柔嫩的小臉,讓他抬起頭來。「阿姨不嫁給你阿爺,你的阿娘就是你的阿娘,別人是替代不了的。」 「姨姨不喜歡阿寶麼……」聽她如是說,李颺眼底忽然顯出些稚嫩的恐慌來。 「喜歡的。」墨鸞搖頭笑道,「但那並不一樣。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懂得,你阿爺心裡,只有你阿娘,你們才是一家子,沒有外人能插身進去。你看,你阿娘剛收到你送去的紙鳶,這會兒一定很開心呢。」 李颺抿著唇,望著墨鸞良久,「墨姨姨,別哭。」他伸出小手去摸她的臉。 墨鸞這才驚覺起來,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淚已流了滿面,她慌忙用手去拭,愈拭,心底那一抹執念卻愈濃。那個人如此清晰,根深蒂固,令她氣惱,甚至恨不能將之擦去,一勞永逸,一痛絕然。 「墨姨姨,這個送你。」 她忽然聽見李颺說話,抬眼,見李颺不知從何處捧來一大束迎春花,滿眼溫暖關切地湊到她耳畔道:「你不哭,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乖巧的孩子,一心只想哄她。 墨鸞含淚而笑。 李颺神秘地道:「我阿娘給阿爺也做了一個人偶,不過沒有給我的這個漂亮!阿娘肯定比較喜歡我!」 他那天真爛漫的模樣,著實將墨鸞逗樂了,不禁低聲笑問他,「你怎麼知道。」 「那日,我瞧見阿爺一個人偷偷躲著看,我就悄悄偷出來也看了一看。」李颺頗自得地又將手伸進袖囊裡,好一陣忙活,掏出另一樣東西來,遞在墨鸞面前,「墨姨姨,你瞧!」 墨鸞一瞧之下,卻是大驚失色,笑容頓時便僵了,「這……這是從大王那裡拿來的?」她下意識問道。 李颺一怔,點了點頭,他小心翼翼地望著墨鸞,問:「姨姨怎麼了?」 墨鸞驚醒過來,忙笑著哄道:「沒什麼,它長得太不好看了,嚇壞我了。」她瞥一眼張福,見他正候在遠處,便背過身去將那人偶從李颺手中拿過來,反轉細看上面字跡。 墨色字跡依稀從白絹上透出印跡來,但只見八字,人名卻看不清了。她將那人偶掩在袖下,一時想問,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李颺懵懂,拉著她問道:「姨姨,他身上為什麼長了這麼多刺?」 墨鸞一時無言。她該如何同這孩子解說?那不是刺,而是銀針。聽聞前朝嘗有巫蠱邪術為亂,便是將人的生辰八字與名字封在裡頭,而後下咒,每日或針刺或箭射,害人性命。 怪力亂神,未必可信,但其用心險惡卻可見一斑了。 墨鸞只覺脊背冰寒,雙手不禁微顫,卻又不敢叫阿寶瞧出異樣,嚇壞了孩子。她強作鎮定,將那人偶仔細塞回他袖囊,道:「世子快還回去。不問自取是為賊也。即便只是想看看新奇,也要先知會主人。就算是父母親長的事物,也不可隨便就拿。這一回,不要叫人知曉,也就算了。但下不為例。」 她神色凝重,頗有責備之意,唬得李颺也緊張起來,連忙應聲立刻就送回去,又央告她不要同旁人講。墨鸞又哄他好一陣,再告誡他不可讓旁人知曉,便是張福也不能,叫他知過改過,一會兒便做好吃的點心給他,直到看著李颺將布偶還了回去,一顆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領著李颺回去拜見太后。 但她心底卻早已驚濤駭浪。 阿寶是個孩子,斷然不可能存心騙人。可吳王李宏,那樣一個溫潤如玉的有匪君子,怎會藏有如此惡毒的東西?那人偶上的八字,究竟是要害誰…… 章三三 能持否 吳王府並不見怎樣闊綽,那高低錯落的青灰色澤,便像是神都富麗堂皇中淺淡的一抹,掩在濃墨重彩之下,不經意便被漏眼了去。 朝雲在薄雲端縱身,便如只巧燕,輕靈靈附在屋影下。 幾日前,墨鸞告訴他:吳王李宏可能私藏巫蠱。那巫蠱內書的八字,令他頓時驚心。 那個人的生辰,他絕不會記錯。他將此事告知于白弈,卻不想,白弈不允他出手,只叫靜觀其變。 事有蹊蹺,若真是吳王設下巫蠱之咒,絕不會讓一個孩子輕易便拿到手裡。這樣簡單的道理,他自然懂得。 但那八字,是主公的,如若巫咒是真該當如何? 他放心不下。 這種感覺令他不安,甚至有些憤憤,一面詫異於自己的動搖,一面卻又震驚于白弈的沉冷。無論動與靜,總是賭命犯險,白弈卻選了絕情的那一條路走,但那難道不是他的父親? 於是不歡而散。 白弈遣了艮乙、艮丁看著他,也被他甩開。他只想去探個究竟。至今,他愈加強烈地感到無奈。他與阿赫相交二十載,主僕,朋友,還是兄弟,或許沒有一樣能夠簡簡單單闡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他一直看著他在變,看得久了,反而愈來愈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是變得更理智,還是變得可怕。 他收斂思緒,輕輕揭出一道瓦縫,向下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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