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八一


  白弈細診一回,不由得心中暗驚。

  李晗脈象不妥,即便是他這種並不專精醫理之人也能察覺,為何御醫卻查不出,反而奏作風寒?御醫雖說官品不高,卻是可大可小,若是連東宮一貫信賴的御醫也已被人買通,離四面楚歌怕是也不遠了……

  白弈正兀自思慮,猛地聽一女子問道:「大將軍,殿下貴體究竟如何了?」

  他抬眼一看,見是那湖陽郡主正望著自己,一旁太子妃宋璃坐在李晗身側,亦滿眼關切含憂。他忙笑了笑,應道:「殿下沒什麼大礙。仔細著些起居飲食,調理調理就好了。」以李晗之柔仁,陡然說破只能徒增恐慌,何況此時又還有兩個女人在,太子妃也就罷了,那湖陽郡主,未必妥當。

  湖陽郡主王,乃是王皇后的內侄女兒,也是齊王李元的外孫女兒,她忽然來東宮探謁,又是為的什麼?恐怕並非表面看來這樣簡單。

  白弈一面應酬,一面暗中打量這位郡主:妙目凝膚,唇紅齒白,倒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衣裙上的織繡繁複細碎,透著粉嫩,環佩釵鈿奢華,又浸著張揚。還像個孩子。

  那湖陽郡主王察覺白弈在看她,也扭頭向白弈看去,挑眉道:「大將軍一直瞧我做什麼?」

  一言既出,在座皆驚。

  「湖陽。」太子妃宋璃擰了眉,低聲喚道。

  饒是白弈也不由得詫異,「貴主佳人麗質,外臣一時無禮,乞望恕罪。」他低頭施一禮,眸色卻深了起來。

  王聞聲笑道:「東陽公主已是絕色,聽聞文安縣主更是罕見的美人,大將軍瞧慣了這樣的佳人,卻還來誇讚我,倒是叫我頗為受用。」

  她話音未落,李晗已先撫膝大笑,「善博今日可遇上對手了。還好婉妹不在。」

  太子妃亦是又好氣又好笑,又低呵王一聲。

  王卻一臉不在意,隨手選了茶果來嘗。

  這一位郡主,敏銳,膽大,卻也魯莽,一試之下,深淺立判。王氏與太子有母系血親,並不需要她來親近東宮,亦無須她來刺探什麼。那麼,假使她此行確有目的,便只有一種可能——她並非受命于父族,而是受命于其外祖。若真是如此,倒要有好戲瞧了。

  思及此處,白弈不禁莞爾,不動聲色接起別的,又將話岔開去,少頃,便與李晗拜辭。

  直至王亦離去後,明理堂上只余李晗夫婦二人。

  「我怎麼就沒瞧出這白氏子什麼好來,值得你們誇讚的誇讚,提防的提防?」宋璃冷哼了一聲,如是道。

  李晗眼中顯出訝然,有些疲乏地在小榻上臥了,又摁著額角,歎道:「阿琉,善博是能臣,只看看皖州轄下,又還需要多說麼。你也多勸勸岳丈與二舅,同殿共事,當以和為貴,天下為先。」

  宋璃瞳光微顫,心知自己一時語快,一句「提防」說漏,忙小心上前去,替李晗輕按著太陽穴,「我也沒別的意思。」她低了眉眼,柔聲道,「但他怎好那樣與湖陽說話?未免輕狂。你便不擔心你阿妹麼。」

  「一時的玩話罷了。」李晗閉著眼笑歎,「湖陽那丫頭自己不審慎,虧得都是自家人。」

  「是,這也能怪到我們女人頭上了,好壞都是我們不是。你們男人總是說玩話的,幾時才能說個真話?各個都是吃著碗裡望著鍋裡!」聽得李晗此言,宋璃又不痛快起來,甩了手將之推開,冷道。

  「這又是扯去哪裡了?」李晗驚訝地睜開眼,見宋璃一臉慍色,柔聲道,「你從前可不這麼愛生氣。」

  「殿下換個不愛生氣的來便是了。可要妾去將謝良娣換來?」宋璃啐了一口,起身就要走。

  李晗慌忙爬起來,一把將宋璃拉住,「阿詠帶著麒麟,忙呢。」

  宋璃依舊冷道:「敢情是謝良娣也膩了。那大鍋子裡可多著呢,殿下趕緊揀熱乎的挑吧,妾這就尋人替殿下下聘去!」

  「唉,這又是怎麼了?怎麼了?」李晗愁得哭笑不得,只得一味哄著,「挑什麼呀。我正頭疼,不要手生的。好卿卿,你給我揉揉。」

  見李晗一臉討好溫軟,卻分明是頭痛不已的模樣,宋璃氣也不是,疼也不是,只得複又坐下,抱了那顆腦袋過來,想起好來便輕揉慢推,想起壞來就重捏狠掐。

  李晗被整得七葷八素,偏生又怕她給氣走了,只好任由她這麼陰晴不定地好一番折騰,頭暈眼花也咬牙苦笑認了便罷。

  天朝天承元年,正月卅一,正月的最後一日。齊王李元一本參上,彈劾益州刺史徐思侑及戶部侍郎鄭彬貪瀆,與本同奏有諸般物證,還有一紙萬言血書。而寫下這血書之人——益州知政林崢卻因傷病不治,死在了吳王府上。皇帝責令禦史台全力徹查,其結果卻令滿朝始料未及。徐、鄭二人勾結一胡姓行商,以次米充當賑糧,卻將原本的好米換出,高價出售,牟取暴利竟達數千金之多,其資甚巨,令人咋舌。而這名胡姓行商卻不是別人,正是魏王妃之父、吏部尚書胡廣祿府上的管家。

  飛來橫禍,縱胡廣祿據理喊冤,卻依舊只能望著櫃坊中寄在自己名下的巨額銅帑、金條說不出半句話來。

  胡廣祿素行強硬對頭仇家早不止一二,一時牆倒眾人推,競相彈劾;而林崢數載來所收集之賬冊,更是牽出一張網,涉貪賄之朝官幾乎將胡氏派系魏王黨閥盡數囊括。如此疏而不漏,倒像是專程備下的。

  皇帝大為震驚,又騎虎難下,只得罷黜胡廣祿吏部尚書職及公爵,顧念舊功卓絕,免死徙邊。所查贓款,盡數抄沒國庫。但胡公戎馬烈性,不堪此大辱,自刎府中,留書懇求皇帝善待其女,不教連坐。

  但朝中責罰魏王及王妃之呼聲卻從未斷過。

  貴妃韋氏為保其子,懇請皇帝降旨休廢胡海瀾。此訊被李裕知道,與韋妃大鬧一場,自請一力承擔。

  皇帝有心回護兒、媳,苦於不得臺階下來,愁得索性連日罷朝,拒不召見諸臣。

  正在這微妙時刻,終於有人來保魏王夫婦免責。

  太子李晗雙手捧著奏本在甘露殿外長跪,據理替李裕開脫,又言魏王妃胡氏身懷有孕,懇乞天憐。聲淚俱下,誠意拳拳,觀者無不動容。

  皇帝本想就此順水推舟,無奈諸朝臣多有不依,責備天家護短。皇帝無奈,只得連李晗也拒在門外不見了。

  皇帝不見,李晗便也固執不起,竟至跪暈在甘露殿外。

  天子罷朝不出,儲君跪暈殿外,也不知究竟是該感天動地,還是啼笑皆非。

  然而,眼看局勢成僵時,又有轉機陡生。

  連夜兩份奏本呈上甘露殿來。一份是白氏的,另一份卻是吳王李宏的。兩本一辭,竟是不約而同稱:魏王裕過在疏失不察、任人不當,請陛下罰其食戶,責其禁足思過,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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