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八〇


  原來,裴遠前腳方走,益州刺史徐思侑便做下了佈置,又扣押了靜姝作為人質,只等裴遠返回。而所謂匪人劫糧,也不過是一個事先設下的局,故意引裴遠離開益州以方便行事。無怪乎張圈等人劫奪二千石糧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只因他們——連同不明就裡的林崢,都做了為徐、鄭二人利用的棋子。

  至於林崢被拘,則是另一番緣由。只因徐思侑早有貪瀆之實,林崢心思檢舉彈劾,暗中搜羅了一些證據,只待時機便要遞呈禦史台。徐思侑有所察覺,索性借此機會,想要逼迫林崢交出其貪瀆之證據,而後除之。

  林崢道:「使君,下官花費三載收錄了一本賬冊,還有一些物證,就藏在——」

  眼看他話要出口,裴遠忙攔住他,與他低聲道:「如此緊要的機密,貴政不必告訴旁人,他日貴政親自將之遞呈禦史台察查便是了。」

  「可下官大抵已無機會再見天日了。」林崢聞之歎息,「但使君是神都欽差,代天子巡牧,他們未必膽敢太過造次。下官又聽聞使君入朝前曾遊歷江湖,或許……或許……」他看著裴遠,眼神淺淺亮了起來。

  裴遠不禁微笑,「貴政以為,他們為何將裴遠與君投在一處?」

  林崢一怔,又聽裴遠低聲道:「他們想從貴政手中拿東西,明搶不得,會如何做?」

  「莫非……」林崢瞳色一漲,正要脫口而出,猛然驚醒一般,忙噤聲收言。

  裴遠拍一拍林崢肩膀,眸光卻愈發淩厲起來,在昏暗中四處察視。忽然,他伸手在欄柱上敲了三下。

  林崢驚詫,正欲要詢問,尚未開口,卻有一道黑影一閃而入,也不知使的什麼妙法,竟已穿過牢欄,到了近前。

  「閣下尊號?」裴遠低聲詢問。

  那黑影答道:「艮癸拜見使君。」

  「有信?」裴遠又問。

  「沒有。」艮癸應道,「我是跟著使君一路離京的。」

  裴遠又點頭道:「我若拜託你三件事,你可能辦?」

  艮癸道:「艮癸自當竭力達成。」

  「好。」裴遠隨手扯下腰間玉珮,遞與艮癸道,「神都跟來的禦史衛應該還不知道我返回了益州。我想請你替我將這枚玉珮交給忠行兄,讓他聯絡衛軍。」他看了一眼林崢,接道,「我大概一會兒就能離開這兒了,煩勞你設法將這位林知政帶回神都,與你們公子親自接手,不要讓外人知曉。」他又靜一會兒,道,「最後一件,替我帶話與你們公子,若我回不去了,餘下諸事,就全都交給他了。」

  「使君,這位是——」林崢忍不住問。

  裴遠忙止住他,又低聲道:「貴政就不必問了,待進了神都自有分曉。」

  「但——」林崢似有踟躕,卻又不肯說出口來。

  裴遠一笑,「在林貴政眼中,裴遠是什麼人?」

  林崢怔了片刻,終於一抱拳,「事已至此,也不怕說句不敬的,林某信不過朝廷派下的禦史,但信得過裴公的公子。」

  裴遠眸光微顫,鄭重對林崢一躬到地,禮道:「多謝林君還記得先父。」他直起身來,看著窗口那一線愈漸昏淡的光,心中一片沉色。

  他覺得微妙難名。

  有太多的事情已瀕臨潰敗,刻不容緩,一觸即發。而他所觸及的,大抵不過冰山一角。

  當他發現艮癸的一瞬間,忽然卻有閃念從心尖掠過。自離開神都,艮癸便一直跟著他,但他卻絲毫也不曾察覺。他完全相信,若艮癸不願讓他察覺,即便是此時此刻,他也還是不能察覺。然而,方才徐思侑麾下設伏抓他時,艮癸卻連個影子也不見。一時,他竟不能確定,白弈派來艮癸,究竟是為了隨護,還是為了監視。或許,兼而有之。但無論如何,如今要想了結益州糧亂,他恐怕依然只有這一條路。

  他不禁輕笑起來,眼底卻泛起一片模糊玄色。他莫名有些恐懼,那個人或許已不再是他自幼知交的好友了,但必須是他可倚信的夥伴,必須是。

  三二 駭浪興

  可吳王李宏,那樣一個溫潤如玉的有匪君子,怎會藏有如此惡毒的東西?

  「太子殿下還是暫且靜觀吧。」東宮明理堂中,白弈執一枚白子落在盤上,看似隨意地說道。

  太子李晗一手摁住額角,蹙眉歎息,「我倒並不擔心三郎。我只覺得古怪,四郎並不是那麼糊塗的人。」他將一枚黑子反復在掌心搓捏,心思全不在局中,竟不能落子。

  白弈靜看李晗種種焦躁煩亂舉動,並不立即應話。

  兩日前,艮癸回來,帶來裴遠近況及口訊,還有一個人——益州知政林崢。

  只聞此訊,白弈便立刻知道,這是裴遠給他扔來的燙手山芋。

  益州糧亂無論是否與魏王李裕有關,鬧將開來牽累是少不了的,何況此一件事多半是事出有因——太后瞧不慣李裕處處主動張揚,想將之攆出局去已久了。這一攆,既是替李宏鋪路,卻也是回護李裕,使之遠離是非。但此時此境,吳王李宏得太后力撐,步步勢大,他需要李裕這柄牽扯吳王的利器,若平衡就此打破,於東宮一脈是大大不利。如此講來,這個林崢,他是該交給禦史台,還是該趁著尚無人察覺一刀殺了?

  但若他真殺了林崢,裴遠卻要陷入危險,糧亂不平,再將子恒搭進去……得不償失。

  他於是將林崢送給了吳王李宏。

  既然此事牽扯了李裕,那便讓他們李家人自己去解決好了,當然,一定不能是太子。他倒也想看看,這位吳王殿下,是會借此良機再上一步,還是會不顧一切力保手足。和,自然是無害有利,即便真是殺,弟兄相煎的也是吳王,陛下會如何看待,總之不關東宮的事。

  但兩日過去,李宏卻沒有絲毫的反應。這一位殿下,倒也當真是個沉得住氣的主。

  白弈微微一笑,對李晗道:「太子殿下且寬心,料想吳王殿下是能夠處理妥帖的。」

  「我怎麼寬得了心。一邊是我的弟弟,一邊卻是天下臣民,連日來我這腦袋都快炸了。」李晗素性乾脆丟了棋子,揉著太陽穴苦笑。

  白弈聞之,眉梢微動,「殿下貴體不適,可有傳召御醫?」

  李晗擺手道:「御醫說是倒春寒著了風。」

  白弈眸光閃爍,望著李晗氣色,沉聲道:「恕臣斗膽,可否容臣請殿下脈象?」

  李晗略一驚,正待要說話,忽聽堂外一個女聲道:「殿下,王公府上的湖陽郡主來探謁殿下,可上堂來麼?」問話的,是太子妃宋璃。

  聞得有女眷來,白弈立時起身就要退避。李晗忙攔住他,「不礙事,是母后家的表妹,你與婉妹成親那時也該見過的。」

  聽李晗如是說,白弈這才重新安坐。李晗一面讓宋璃領湖陽郡主上堂來,一面從容將右腕遞與白弈,讓他號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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