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六一


  裴遠眸色一亮,就要迎出去,殷孝警醒,一把將他攔住。此時的神都,他二人是暫不好露臉的。白弈其人又有幾分可信?

  至見白弈下車拴馬,二人才緩下心來,但旋即又是大驚。

  白弈竟從車內抱下個小姑娘來!

  「善博,出什麼事了?」裴遠再不顧阻攔,迎出堂外去。

  白弈看他一眼,顧不上多說,抱起墨鸞便大步往內堂疾走。

  裴遠細看他,一眼卻瞧見他手臂手掌兩處重傷,衣衫染血。他手已傷成了這樣,還怎麼能抱起個人來?!裴遠嚇了一跳,便要幫手。

  「沒事。」白弈輕一側身便避開去,竟不讓裴遠碰觸半下。

  裴遠微一怔,繼而自覺關心則亂,很是失禮,便不再堅持,兀自先行去備下了乾淨軟榻,卻是感慨。

  白弈安置好墨鸞出來,裴遠取出些救傷良藥,白弈便默默理創,皺著眉,殷孝遠遠看著,一時三人沉默一處。裴遠雖然想問,但心知白弈必是不想說的,便只好作罷。

  許久,白弈打破僵局,「我找了魏王來擔綱,子恒你真的……沒問題麼?」

  裴遠略靜一瞬,微笑,「只要利國利民,我有什麼心不甘情不願的?」

  白弈點頭,又去看殷孝,道:「殷兄——」

  不待他說完,殷孝已冷哼一聲,打斷他,「你不必操這心,既是為民,我二人辦不成事,提頭回來。」

  白弈眸色微閃,末了卻作淺笑,「如此,白弈先多謝二位兄長了。」他又看向裴遠,「此行入川多有艱難,我有意找個貼心人隨你一路,也好伺候,還請子恒你不要見外。」

  他此言甫一出,殷孝已大笑起來,「白弈,枉你獨領一方多年,莫非入京些許日子就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也忘了?你若是要尋個心腹就近監視我們,大可不必。」

  殷孝口快直言,裴遠一時面色發僵,但也無法。白弈卻只是淡然微笑,似全不擱在心上。

  堂中驟然沉寂。

  正此時,卻聽堂外有人道:「公子,婢子已將小郎帶來了。」說話的竟是個女子。

  殷孝聞之,神色一變,裴遠則是眸色微異,望向白弈,欲言又止。

  白弈依舊微笑,道:「靜姝,你帶著阿顯進來。」

  話音方落,裴遠眸光又是輕震。

  門簾輕卷,那女子已領著個約莫九歲的孩子轉進堂上來,正是靜姝。

  那孩子見了生人也不膽怯,迎著白弈施禮喚了聲,「大哥安泰。」

  白弈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笑道:「你阿姊正在裡閣歇息,你過去時輕著些。」

  那孩子雙眼登時一亮,回頭又喚靜姝同去。

  靜姝看了看白弈,眸光流轉時一瞥,卻是裴遠。

  「小郎自去吧。」她向那孩子頷首微笑道,「大姊姊這會兒還有些事呢。」

  那孩子看看堂內四個大人,點點頭,乖巧地跑入裡閣去。

  待孩子走了,白弈才道:「子恒,我知你是至誠君子,但此去操勞總該有個照料,這是你府上的舊人,你總不該推拒吧。」

  裴遠臉上已是又紅又白,尷尬不已,忙將白弈拉到一旁,低聲道:「你這是幹什麼?我此行是去公幹,巴蜀之地又多有蠻荒,她……她一個柔弱女子,你叫她跟著我作甚?」

  不待白弈應聲,靜姝已自道:「公子,是靜姝自己願跟去的。」這一聲公子,喚的卻是裴遠。

  「你聽到了,她惦念舊主,我怎好強留著她。」白弈一笑,又對靜姝道,「靜姝,從今日起,你就跟回你的舊主家去吧,白氏府上再不勞動大姊了。」

  靜姝當即跪下身去,俯首行了大禮,「多謝白侍郎成全。」一聲「白侍郎」,已將主僕身份徹底兩訖。

  此情此勢,根本不由人分說,裴遠在一旁看著,終只落得歎息。

  墨鸞暈沉沉醒來,只覺渾身酥軟無力,茫然睜眼,又見陌生景物,驚得她陡然坐起身來,胸口又是悶痛。

  「阿姊!」

  忽然,一雙小手抓住她臂膀。

  墨鸞又一驚,扭頭卻看見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阿顯?」她失聲喚道,卻又忙掩了口。「我莫不是還在做夢麼?」她喃喃自語,下意識伸手去摸那孩子的臉。觸感溫熱柔軟。胸中積鬱數載的陰霾在瞬間鬆動,她落下淚來。

  「阿姊,不是夢,阿顯來看你了。」姬顯小腦袋輕輕在墨鸞懷裡磨蹭。

  「阿顯,這……這是哪裡?你怎麼在這兒的?哥哥呢?阿爺呢?那……那……」那魏王呢?這一句,她卻沒有問出口。依稀憶起些前事,朦朧模糊中似是白弈救了她,可誰又能證實那不是個絕望又可笑的好夢?他分明不在……她不禁咬唇,捏緊了衣袖。

  姬顯望著墨鸞,忽然咧嘴一笑。「阿姊,你不要急。」他脫了鞋履,爬上榻去,努力伸長胳臂,將墨鸞大半個身子抱住,分外小大人地哄道,「等我慢慢說給你聽呀。是靜姝大姊姊帶我來的,白大哥他們這會兒在外頭呢。」

  但聽得白弈就在外面,墨鸞「啊」地微吟一聲,心才放下,又窘得揪起來,當真是他救了她!可……可如此一來,那些不堪豈非全讓他瞧了去……她不禁面色愈加慘白。

  「阿姊你病了麼?」姬顯小心翼翼地瞅著墨鸞,大眼睛裡全是擔憂。

  墨鸞強斂回心神,問道:「阿爺呢?阿爺同你白大哥在一起麼?」

  提及父親,姬顯眼神黯淡下來,「我不知道阿爺在哪裡。」他微微擰起眉來,眸色沉沉的,似憶起了什麼恐怖之事,「那天不知道家裡來了一夥什麼人,將阿爺帶走了,白大哥救了我。」

  他說到此處,忽然沉默下來。墨鸞胸口悶痛難當,不由得以手按了,倚在榻上,腦海裡飛轉,誰帶走了阿爺?莫非是太后的人?她忽然怕得手腳冰涼。

  「你們怎麼又回了家?」她問。

  姬顯撇撇嘴,「阿姊你丟了,阿爺急得沒法,又找不到你,就帶我回了家,想著興許你還能找回去。」

  墨鸞聞之,恍惚沉默。

  姬顯卻兀自從懷裡摸出個小錦匣來,遞給墨鸞道:「阿爺讓我有機會交給阿姊,說是阿娘留下的。」

  墨鸞應聲望去,瞬間,卻僵在當場,竟不能伸手去接。

  那錦繡精巧的匣子,她見過的。

  姬顯不明就裡,將那匣子塞進她手裡。

  她覺得自己手抖了,顫著打開。

  匣子裡,是一支簪,一支青翠欲滴的碧玉簪,與藺薑送她那支,一模一樣。

  可這簪子難道不是已碎在魏王別院的花亭中了?

  她像被灼傷了一般,想將那簪扔掉,卻偏偏不能鬆手。心底,大片黑色旋渦潮湧,一如大朵大朵盛綻的墨華,浸著寒意。

  為什麼,阿娘留下的玉簪與藺姜那支成雙似對?

  為什麼,藺姜自幼喚太后阿婆,他們……他們便像祖孫倆……

  心中陡然電掣,她捏著那玉簪,禁不住渾身戰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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