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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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 不能! 他不能乘人之危地佔有她。他要這個女子,不只要她的身,他要她的神與魂。終有一日,他要她名正言順地與己並肩而立,在山河之巔俯瞰蒼生浮雲。 他忽然抓過那短刀,狠狠握在刀刃上。十指連心,濃烈鮮紅滴落,赤血白刃和著香豔旖旎,妖冶難以名狀。他略微後退,靠在車架上,喉結上下滾動,不住地喘息。 早已迷惘深陷的少女頓覺空虛,只憑著本能要靠他近些,再近些。她的青絲散亂下來,如墨綢垂順,微涼,摩挲時酥麻得令人戰慄。 白弈只覺得自己已作困獸,退無可退,進則毀滅。墨鸞幾乎是趴坐在他身上,好看的眸子全無焦點。她茫然地倚著他,抱著他,無助地廝磨,紅唇嬌豔,猶似透亮柔嫩的花瓣,甜香吐息宛若蘭麝芬芳,「哥哥……」她猶自低吟,竟似哀求。 瞬間,白弈心中顫動,幾欲潰守。他眼中忽然顯出潮冷陰狠,左手猛抽起那短刀,狠刺下去。 與此同時,他咬緊牙關,卻還是從喉嚨裡發出壓抑的痛呼。 尖利的短刀刺穿了他的掌心,將他的右手牢牢釘在車架上,再休想挪動分毫! 鮮血流淌,蜿蜒成殤。 「阿鸞!」他以僅餘的左手擒住她雙手,將她錮於臂彎,低聲喚她,「阿鸞不怕,沒事的,很快就沒事了。」他嗓音嘶啞,不知究竟是因著情欲流轉,還是疼痛難耐,但堅定,不容置疑。 竟仿佛心靈相通,分明已毫無意識的少女,埋首在他懷中,緊咬著他衣衫,拼命遏制那些從血液裡綻出來的呻吟戰慄,卻有淚水從渙散眼眸中潸然滑落。 待到聽見白弈喚他,艮戊幾乎是立刻強行勒止縱韁之馬。 此時,他們已處身都城遠郊,眼看就要入得碧山去,靜無人煙。 他自然知曉白弈的意圖。這一件事,白弈不願讓旁人窺去,絕不留任何走漏風聲的餘地。他也聽見白弈的呼聲,那顯然並不是什麼歡愉的聲音,「公子。」他在車外喊了一聲,有些猶豫,待命之時,他依舊習慣稱白弈為公子。 「朝雲,勞你將車障收起來。」車內白弈的聲音聽來似乎疲憊已極,便像是剛從戰場上血殺而歸。 那聲音令艮戊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忙將翠屏車障收起,卻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白弈一手給釘在車架上,濃稠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淌落,觸目驚心。 「你搞的什麼!」艮戊氣得暴跳,恨不能立時踹他兩腳。他真後悔一時猶豫把刀留下。 白弈笑得有些虛弱,「幫我把刀拔了,我沒什麼氣力了。」 艮戊盯著那染血鋒利,半晌默然不動。 「朝雲?」白弈抬頭看他。 他眉心微跳,忽然摁住白弈手腕,猛將那短刀拔出。立刻,血又汩汩湧落。他飛快地將那傷處用棉紗纏起,竟覺得自己掌心也感同身受一般灼痛起來。他捏著白弈的手腕號他脈象,一面回眼看去。 白弈闔目蹙眉,顯是極力隱忍著痛苦,卻沒有鬆手。他依舊抱著懷中的少女,她已睡得安穩,氣息勻和。 「阿赫。」艮戊忍不住長歎,眸中分明顯出心疼又無奈的顏色來,「你何苦。她並不是——」 話未完,白弈已將之打斷,「我知道。」他睜開眼,深深看著墨鸞沉睡時靜好的容顏,淡然一笑,眉宇間卻是堅毅,「她是阿鸞。我的阿鸞。」 艮戊話到嘴邊又被堵了回去,靜了半晌,唯有歎息。 「你帶她回府,直接去找母親,就說是我把她找出來的,請母親送她回去。別讓公主知道。」白弈吃力地抬手,輕拭一回額前汗水,如是說。 「你呢?」艮戊問。 「我還要去見子恒。」白弈將墨鸞安置好,起身跳下車,在艮戊面前靜看了許久,才緩緩道,「就拜託你了。」 他說得何其懇切,縱然艮戊想要阻攔,也再說不出口。正要走時,白弈似忽然想起什麼,攔住艮戊。他掀起了車障,又盯著墨鸞靜看許久,道:「算了。我帶上她。你去將阿顯領過來。」 「現在?」艮戊眸色一閃,驚道。 白弈默然,沒有應聲。 艮戊自察失言,不再多說什麼,飛身走了。 四下僻靜,山前涼風扶搖,只余白弈,獨自拖著傷,重將那睡著的少女摟入懷中,神色模糊。 忽而,策馬清響。 朱雀大街外幽靜坊間,不惹眼的小院堂中,裴遠不住向外望去,面有焦色。一旁窗畔靠著個漢子,抱臂靜立,懷中抱一柄九環大刀,竟是殷孝。 此刻殷孝亦劍眉深鎖,眼中卻又分明有嘲諷燃燒,他看著裴遠在門前轉來轉去,忽而冷道:「你老轉什麼,又不是山裡頭的熊。憑他白小侯的手段,你還怕他死了?」 裴遠一怔,不由得立步,卻是苦笑,「忠行兄,再怎麼說善博總是我發小。即便不論他吧,白家姑娘的安危呢?」 殷孝聞之哼一聲,再不言語。 自鳳陽一別,爾後,裴遠找到了他,這近二載,他跟著裴遠一直在川蜀走動,為的自然是考察災情。 裴遠立誓要治蝗災。 原本的打算,只是在民間做事,但逐漸二人便發現,災民們早已成散沙,食不果腹,背井離鄉,想要眾志成城齊心治蝗,真是難於登天。朝廷年年賑災,但層層克扣下,真正送到災民手中的錢糧所餘無幾。 萬般無奈之下,裴遠便想到了來尋白弈,治蝗患,救黎民,非借官力不可為。 白弈早有心於此,又想借此時機將裴遠拉回朝堂為臂膀,自然一拍即合。 征糧,治蝗,此兩件事要尋牽頭,只能從皇帝的三個兒子裡面挑。也只有皇子才能從那些皇親貴胄嘴裡撬出米來,但東宮生性仁弱,吳王閉門修道,唯有那性烈如火鬼神不怕的魏王李裕可算上選。 於是白弈便去尋了那文淵閣大學士任修任子安。 任修本領漢王少師,自李乾薨沒,逐漸與李裕走得近起來。任修的才望于朝於野都非同小可,李裕想扳倒東宮,正恨那群古板守舊的清流人士,任修的投靠無疑讓他喜出望外。 白弈去尋任修,一則看上李裕近來對任修多有器重,二則是想探一探任修底細,試看有無可能將之收歸己用。這任子安,便是葉一舟葉先生的同門師弟,算起來,白弈還需尊他一聲師叔。 今日原本是白弈來找裴遠,謀議事計,忽然卻出了變故,先是白弈近身的家將找來,緊接著來的便是任修,簡單兩三句話,白弈立時神色驚變,急急而去,只說是妹妹出了事。 這一去便是許久了。裴遠秉性溫和善良,自然免不了焦急擔憂。殷孝雖說頗不屑白弈,但聽裴遠提起墨鸞,也不由得心中一頓。 那小姑娘又遭了什麼冤枉罪,傻得可憐又可歎。 殷孝不禁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昔年舊傷早已痊癒,只餘淺淺疤痕,那樣一個小姑娘,到底是狠不下心來殺人的。可他刺在她身上的那一刀呢?他皺起眉來,氣壓驟沉。 二人正沉默,猛聽見院外車馬聲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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