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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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她猛抬起雙眼,盯著面前的女子,許久,跌坐榻邊,「哥哥呢?」 「阿妹身子不好,多歇息才是。」婉儀應道。 她不再看婉儀,只是固執地盯著屋角的花架,又問了一聲,「哥哥呢?」 婉儀神色一窒,靜默,忽然起身,拂袖而去。 只在那一刹那,她的淚終於淌了下來。她躲進幔帳堆積中,將臉埋在膝頭。 許久,一雙溫暖的手將她從角落裡抱出來。 她抬頭,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她問他:「我非去不可麼?」 「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帶你走。」白弈輕輕拭去她的淚痕。 墨鸞一喜,幾欲驚呼。但很快地,她的歡喜冷卻下來,她看見了,他眼底深深的為難。 她從沒有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神情。他從來都是那樣獨當一面,無所不能。 啊,是啊,他怎麼能丟下一切帶她走,她怎能讓他這麼做。 她慘然,卻勾起唇角,抹了抹臉頰,「哥哥,你聽過那個關於鳳鳴湖的傳說麼?」 白弈微怔。 墨鸞道:「我聽說,鳳鳴湖的源頭是潛山裡的龍吟潭。相傳,龍吟潭中臥著一條驪龍,是從天上被罰下來的,只因他對西王母坐下的金翅鳳凰生了情孽。上界天宮容不下這般的離經叛道,摘去了他頷下的驪珠,剜鱗抽筋,罰他在這九淵寒潭中思過。 「但這驪龍卻情深不悔,日日夜夜呼喚著所愛,龍吟不絕。人們敬之畏之,便將那潭名作龍吟潭。而那一汪清波粼粼的鳳鳴湖,是鳳凰為驪龍落下的眼淚。 「可你知道鳳凰為什麼哭麼?」她說時,眸色縹緲,仿佛遙遙盯著什麼不可觸摸的東西,忽然卻斂了回來,抬眼望著他,「鳳凰之所以落淚成湖,不是因為生離死別,而是因為她不忍心,眼看著千龍一驪的他失了驪珠,生生地被剜了神龍筋骨,囚在一方狹小淵潭,再也不能遨遊九霄。」她的眸子烏黑如墨,澄清而又深邃,「我答應過,我相信你的。」說著,她小心地伸出手去,輕扣住他的五指。 一瞬,白弈只覺心亂,銳痛,不由得緊緊握住她,卻只能望著她,相顧無言。 此時此刻,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更不知該如何解釋。 毫無疑問,是婉儀。他知道,但他絕沒想過事情竟會在他手掌心中脫軌。 他原本一腔怒火升騰,想去尋葉先生,問個清楚明白,這樣大的事情,為何全瞞著他。 但才走到半路,他停下了。 再沒有別人能夠瞞他,除了父親。 他愣了半晌,苦澀自哂。 有人玩火,有人添柴,有人冷眼旁觀,暗自嗤笑。 他必須送阿鸞入宮。太后懿旨,是試探,也是考驗。此時的他,還沒有犯險冒進的資本。 他沒得選擇。 他緩步走回屋去,一眼便看見婉儀。 婉儀正對鏡梳妝,綿長黑髮披散,青絲如綢,「你回來了。」她從鏡中看見他,回身向他微笑,全然如同什麼也沒發生的模樣。 那是他從帝都皇室迎回的妻。 他亦輕笑,便如同每日習以為常的偽裝。他道:「婉儀,別做多餘的事。」 婉儀神色一緊。 他卻笑道:「你已經很美了,不需要這些釵環水粉。」 「是麼。」婉儀輕顫,她執起妝臺上的一根玉簪,眸色執拗而鋒利,「我聽太子哥哥說,你找他要了那支月宛琉璃簪,本來還以為你會送給我呢。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 白弈走上前去,輕撫她的長髮,透過銅鏡看她的眼睛,又道:「婉儀,你是聰明的姑娘,你只要跟著我就好了。多餘的,不要做。」 啪的一聲,婉儀掌中那玉簪應聲而斷。她緊緊捏著,骨節泛白,猛回身,卻見白弈已至門畔。「你……你又去哪兒?」她追問,嗓音發緊。 「明日一大早要送阿鸞上京,好歹要做些準備。貴主早些安歇吧,不必等臣。」白弈優雅地微笑著,頷首施一禮,轉身離去。 婉儀眼睜睜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眶不由得酸脹。 她本以為她懂,到頭來卻發現,原來,她根本不懂,這個男人,她從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可是她…… 她倔強地仰面,將淚水生生全逼回去,狠狠將掌中斷碎的玉簪扔進妝奩。 天朝鳳和元年五月,墨鸞坐在車上,遙遙望著愈來愈遠的鳳陽城,直到那些熟悉的往昔終於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灰色,下意識地,抓緊了白弈的手。 離別一路,她望著他,幻想將他的模樣刻在心裡,便能,永不分離。 卷二 寒潭淒惻九重悲 鸞說·迷局 那是個怎樣的地方。 一個人,又一個人,她,她們,用一腔鮮紅荼蘼對我說: 在這個地方,仇恨,權力,比愛,重要千萬倍。 那些為愛而生的人啊,竟只能為愛而死,不得活。 她們墜了下去,滾落在那無盡赤煉之中,悲呼徹天。 我只得眼睜睜看著。 我多想轉身逃開去。 我問他,一遍又一遍地問他: 為什麼?為什麼要將我送來這裡? 然而,卻在潸然刹那,從自己的眼淚裡看見湮滅的迷局。 原來是我。 生於此,長於彼,又還於此,或許,也將終於此。 原來,我本就是,逃不出去的。 ——墨鸞 一九 入九重 這三雙眼,竟是那樣毫無二致地深,外熱,裡涼。 穿過永安門、虞化門、丹鳳門,繞過含章殿、紫宸殿,沿著幽幽太液池畔一路往西,遠遠已可瞧見慶慈殿威嚴輝煌的梁影。 前面帶路的女官穩步徐徐,身後兩個青衫宮女身姿款款,舉手投足,宛如一個模子裡刻出的。 墨鸞看在眼中,暗自緊繃。 謝夫人略回首,沖她點頭微笑。 她心中一暖,這才稍稍安定。 不知不覺間,又想起初到帝都時,謝夫人撫著她烏黑長髮,親手替她梳髻插簪,似有淚落。謝夫人歎道:「好孩子,戴好這支簪,你母親她……她會護佑你的。」 她聞之,怔忡良久,懵懂不明。 忽然,一個清脆嗓音打斷了她的思路,「請夫人、貴主隨小人來。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與德妃主已久候了。」 墨鸞抬頭,見個青衫小童躬在面前,模樣看不大清,嗓音卻甚是出眾,猶如鶯啼。這小童著的是內侍裝扮,這天闕九重之中,即便是內侍,也有如此秀雅。墨鸞不由得肅然緊張,一面跟在謝夫人身後,步上白玉工雕的臺階,先在殿門外拜過,入得鬼梁大殿,再拜。 「自家人,不必這麼拘禮。」一個老婦道,聲露慈威。 墨鸞尚不敢抬頭,兀自揣測那便是當今太后了,又聽見謝夫人向皇后和謝德妃問禮,聽見她們姊妹相稱的寒暄。德妃原是夫人的親姊,為今上育有一子,便是漢王乾。而皇后,卻是太子晗和婉儀公主的生母。 「阿鸞,便上來讓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與妃主瞧一瞧。」謝夫人如是喚道。 墨鸞依言頷首上前,又行一次禮,這才緩緩抬頭。 這次,終於看清那三個高高在上的貴婦。太后的鳳冠銀絲,皇后的雍容慈厚,德妃的端莊淑儀,最終落在眼裡的,卻是三雙同樣的眸子。墨鸞暗自一驚,慌忙又低下頭去。 這三雙眼,竟是那樣毫無二致地深,外熱,裡涼。 「你們白家倒真是奇巧。這樣好的女兒,藏得連個音信也沒有。若不是婉儀,還不知你們打算要藏到什麼時候呢。」太后如是笑說,一雙眼卻緊盯著墨鸞,上下打量,眸光愈漸銳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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