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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一六、碧玉簪

  柔潤少女,意氣少年,風華正茂裡的相知與期盼,朦朧而美好,便像一汪溫暖山泉,霧氣迷離,愈是身在其中,愈辨不清形狀,只覺其間慵懶舒適。

  裴遠身份特殊,不便久留。離開相送時,白弈再三地問他,「你當真不留下?」

  裴遠只微笑搖頭。

  白弈問:「你便不想手刃宋賊替世伯伯母報仇?」

  「不想。」裴遠聞之,靜了片刻,道,「我活著,不是為了仇恨。」他看看白弈又道,「你替我勸摯奴早些回家去,別讓他在外頭胡鬧得久了。」

  白弈唯有一笑,應道:「放心。」

  他看著裴遠策馬遠去的背影,微微感慨,他早料到子恒會這麼說,他和子恒,骨子裡其實完全是兩種不同的人。如此看來,他想要子恒助他,怕是還有一段長路要走。

  臨行前裴遠一力擔下責任,免了靜姝受罰。

  靜姝本還逞強,實在拗不過了,這才告訴墨鸞,裴遠是她舊主,裴氏沒落前,她曾是裴府上的婢女。她力主墨鸞出門去,只因為裴遠事先找到了她,問起墨鸞,說想從旁看看這位小娘子。

  「但我家公子絕沒有惡意。小娘子若是怪罪,就怪靜姝魯莽,膽大妄為。」直到如今,說到裴遠,她依然一口一個「我家公子」。

  「裴公子救了我一命,你也只是忠於舊主,我有什麼好怨怪的?」墨鸞忙拉住靜姝,笑著寬慰。靜姝如此一心維護裴遠,她反而覺得感動。她想起那日裴遠被打斷的話,問靜姝可知道裴遠為何要找她。靜姝也只有搖頭,她本又想去問白弈,但猶豫再三,最終沒有。無端端的,她只覺得,她不能問,也不該問。

  早春梅開的時節,墨鸞在滿園幽香浮動淺月柔白中見到了藺薑。

  不知緣何,墨鸞覺得這個少年莫名親切,那便像是冥冥中的牽引。

  「多謝藺公子茶肆相救。」她向他福身道謝。

  藺薑愣愣地呆望著她,有些尷尬,撓頭臉紅道:「我……我是來道歉的……我……你……」若非他莽撞打亂白弈的部署激怒了殷孝,墨鸞也不至於受此重傷。他愧疚已久了,只是面皮子薄,原地打轉猶豫著不敢去找她,當真來找了又有些說不出口。

  「是我自己胡來,哥哥已教訓過我了。」墨鸞見他窘迫,微笑道,「公子待我的心意,我也很感激。」

  藺薑微怔,紅著臉問:「你……你好些了麼?」

  墨鸞笑道:「好了。哥哥還說明日帶我出去轉轉呢,藺公子一起去麼?」

  她一直寬慰他,不叫他內疚自責。其實她分明還是大病初愈的柔弱,她如今這副模樣,叫人怎能將她和那撲上刀刃的狠絕相聯繫?

  藺薑望著眼前的嬌麗少女,不由得呆怔。

  他猛聽見墨鸞喚他,回過神來,見她好奇地盯著自己,聽她問道:「藺公子,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嚇?」他眨兩下眼,忽然驚醒過來:他怎能這樣盯著一個小娘子猛瞧呢……他一下窘得從耳根紅到了後頸,險些嗆住自己。

  墨鸞見他臉紅,愣了一瞬,明白過來,自覺問得唐突造次了,也羞了一瞬,忙將話岔開去,淺笑問道:「藺公子怎麼……怎麼來的鳳陽?」

  藺薑呆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來投軍。可你阿兄不要我,叫我回家去。」說起逃家之事,他又鬱悶起來,不覺將其他的都忘了。此番逃家,他這才發現天大地大全不是他想像的模樣,自幼敬仰的英雄變成了劫人女眷的山匪,投軍白弈又不要他,他一下子落了空,前後左右便連同心裡也是空的。如今他怎麼辦呢,莫非灰頭土臉回家去麼?他當然不甘心的。

  墨鸞見他神情由窘迫轉為黯淡,靜了許久。她暗自揣測,哥哥分明對藺薑贊許有加有心招攬,卻又不留下他,必定自有緣由。但如今看藺薑這麼失落黯然,恐怕也非人所樂見。她想了想,輕聲對藺薑道:「哥哥對我說過,藺公子少年有為,勇武非凡,是當世難得的英才,來日定有大成。我也相信,藺公子你的抱負定能實現的。」

  藺姜聞之,心頭一熱,「可我……我現在就想去投軍啊。我總不能待在尚書阿爺背後過一輩子。」他鬱鬱地一手托腮,另一隻手隨便撿了塊小石子,在地上畫著圈。

  他這樣身家背景的高門子弟竟也為此苦惱。而像她這般草芥,時常戰戰兢兢,想要個高大的父親倚靠蔭庇,卻偏是奢望。墨鸞一時思緒複雜,不由得感歎:「父母家世本就是由天不由人的。」

  「我要不是他兒子就好了,唉……」藺姜將手中石子一扔,長歎,才呼出半口氣,卻忽然怔了,「對呀,我要不是藺薑不就好了嗎?」他雙眼忽然亮了起來。

  墨鸞略微吃驚,卻見藺薑呼啦一下蹦起三尺高,「我知道了。」他笑著,整個人都浸著歡喜,三兩步便跑開去,忽然卻又跑了回來,撓撓頭,又紅了臉,對墨鸞道,「白姑娘,多謝你。」話音未落,人已一溜煙又跑沒了影。

  墨鸞盯著他消失的方向怔了一會兒。莫非,他是想隱姓埋名投軍去麼?她不禁凝眉,這……這若是讓哥哥知道了,又會怎麼說?

  但她沒想到,她將這件事告訴哥哥時,哥哥卻笑著誇讚她。

  「好阿鸞。」白弈撫著她發鬟,不掩喜色,「你可幫了大忙。」他不允藺姜從軍,倒並非是因為應諾了裴遠要勸藺薑回家,而是不想落人話柄。以藺姜的身份和名望,若以之為卒,必有流言說他妒賢輕才,若以之為將,麾下將士又難免不服,再加之上有藺公和太后這一層,怎樣都是棘手。但他又著實不願就這麼放藺薑走,正為難時,卻不想墨鸞幾句話,反倒讓藺薑開了竅。藺薑自去化名投軍,人留下了,又與他白氏無甚關礙,豈非好事一樁。

  墨鸞卻還有憂慮。「可他這樣一直逃家不歸……」她蹙眉歎息,話說到一半沒說下去。

  白弈看著她,「你在想你父親和阿弟了?」

  瞬間,墨鸞神色為之一震,眸光裡滲出點點淒然,但很快便又深深藏了起來。她一笑,微微搖頭。

  她這樣的神情,白弈看著,心中微痛,他知道她定是傷心了,她畢竟還只是個小姑娘,他卻假造了一場慘劇,硬生生將她從至親身旁奪來。他不由得輕輕將她擁入懷裡,歎道:「你放心,我已經令人去找你父親和阿弟了,總能找得到的。」

  墨鸞身子微微一顫,卻只是靜靜縮在他懷裡,沒有抬起頭來。

  白弈又哄著她說了些旁的,只見她臉上漸漸又有了笑容才離去。

  才出得門去,卻見葉一舟迎面走來。

  「公子真要去將姬伯雅父子帶來?」葉一舟眼角睨著笑意,低聲問,「不怕小娘子父女相見知道『那事』?」

  白弈眸色一寒,笑道:「難道留給太后或者宋喬去找麼?不過收根線罷了。」

  葉一舟搖扇道:「既是如此,那葉某就沒什麼要說的了。」

  白弈輕笑,「初春天寒,先生還搖著扇子也不怕冷麼?」

  葉一舟大笑,「多謝公子掛心。葉某倒是覺著,便要冷些才好,時常的頭腦發熱,是要出亂子的。」他言罷,也不看白弈,搖著羽扇,悠哉遊哉地去了。

  白弈盯著他的背影,靜立半晌,末了,唇角略微勾起,卻是一抹冰冷的弧線。

  藺薑果真投軍去了,化名穆青。卻不知是他年少氣盛不懂得藏輝,還是他太耀眼以至於根本無法掩藏,他入營一箭射出一百六十步,舉目皆驚,震得劉祁勳目瞪口呆,不敢隨意編排,立刻便將他名姓報去白弈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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