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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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弈不由得苦笑,「總有人能降了她的,急什麼。」 裴遠卻一聲歎息,靜了片刻,「父母為子女之心,自然都是著急的。」 白弈聞之一怔,知道是不留意觸到了裴遠傷處,又讓裴遠思憶起了故去的雙親。想必,見著幼時知交,他忘了形,一時口快。他本想道歉或安慰,卻又覺得此時再開口無異於傷口上撒鹽,猶豫再三,終還是沉默了。 但裴遠卻惆悵一笑,「方才聽你說話,我倒也放心了。我本以為,你這門親事定是不痛快的,怕你要和世伯爭執。你從前那麼強,世伯沒少拿鞭子抽你。」 原來裴遠也以為他所說的心上人是公主。 無端地,白弈心中忽然冷了。若子恒知道,這門皇親是他親自去騙來的,會作何反應?他早不是當年那個被父親拿著馬鞭猛抽也絕不低頭的孩子了。 他微微動了動唇,似想解釋什麼,終還是沒說出來,只好囫圇笑了笑。 作何解釋?難道告訴子恒,他的心屬之人是他的阿妹麼? 自嘲至此,他陡然怔了怔,一時竟有銳痛之感,暗潮亂湧,說不出是何滋味。 他竭力拂去心頭紛擾,斂神凝思。 如今,即便祁勳那邊尋不著失盜官鹽也不礙什麼大事了,但若尋得著,則更便當。 他靜了許久,安定下來,終於長籲一口氣,辭別了裴遠,一路策馬往神都趕。他得回去向父親報備,還有那小公主,拖延太久,怕是不好交代。 然而,縱馬狂奔時,壓著翻滾的亂意,好似一眼暗泉,汩汩地拼命想要鑽出來。 阿鸞,阿鸞……你沒出事吧? 他忽然惱了,執鞭揚手,狠狠地,全抽在坐下馬兒身上。 皖州鳳陽,貌似平和下,暗雲流動。 劉祁勳領人追查官鹽下落,又恐民心動盪,不敢大張旗鼓,只能分隊暗訪,一時卻摸不著頭緒。藉口查看盧氏的私倉,也沒個破綻。眼看一宿過去,東方已泛了魚肚白,他不禁急得來回打轉。葉先生給的時限是卯時,若他查不出這鹽的下落,可怎麼好?他實在是恨自己無能,恨不得找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正焦急煩悶,忽然見一高大漢子迎面而來,手中提一口大砍刀,雖用粗布包裹著,依舊虎威賁張。 殷孝?! 劉祁勳猛地一驚。眼下這節骨眼上,公子又不在,這山匪來是要幹什麼? 一班跟隨兵士見了殷孝都不由得緊張起來,劉祁勳忙按下眾人不許妄動。他也著實覺著奇怪,若這山匪是來趁火打劫,沒道理孤身一人。 劉祁勳尚自狐疑,殷孝卻已到了跟前。 「隨我來。」殷孝道。 劉祁勳又一驚,愈發摸不著頭腦。 殷孝卻立眉怒道:「磨蹭什麼?」 他天生虎將之氣,又統兵多年,本已是不怒自威,當真怒起,震得劉祁勳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乖乖地跟了過去。 一路往南,直到了城南一間酒坊。 殷孝對那酒坊主人道:「主人家,我們要買酒。」 那主人端著筆笑道:「新出窖的竹葉青,數十年的猴兒酒。不知壯士要哪種?」 殷孝卻嘿嘿冷笑一聲,「這膩兒吧唧的咱喝不來。咱只要你地窖下頭那幾大缸子『鹹酒』!」 他此言一出,那酒坊主人頓時臉色大變,忽然一抬手,猛地將櫃上一隻瓷酒觴砸在地上。咣當一聲脆響,幾個帶刀持械的夥計呼啦一下圍上來。 那酒坊主人趁亂想要脫身。 殷孝眼疾手快,大掌扇風,拍在那主人後頸,一抓一拽,眨眼已鎖上咽喉,將之摁在牆上。 他一言不發,沒有半句威脅,但那樣的氣勢與驍勇已在瞬間將一屋子人全震在當場。若說他能一下將那酒坊主人的脖子擰成兩段,也沒人敢不信。 劉祁勳驚得半晌說不出話,殷孝說要買酒時,他還兀自疑惑,待到此時,才真正明白過來,莫非那盧杞將鹽化成了水,裝進大酒缸,藏在酒肆?難怪他怎樣也查不出,原來這些鹽竟早已不是鹽了!他當下發令,拿下此間酒坊,果然從窖裡搜出幾大缸鹹得發苦的鹽水來。 那主人見大勢已去,腿一軟,便招供出來,稱是拿了錢財,答應替人保管這幾大缸子鹽水,但再要逼問托貨的是誰,他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劉祁勳又驚又歎,去看殷孝,卻見殷孝已提刀走了。 「殷……殷將軍!」劉祁勳忙追上前去,不由得喚了一聲「將軍」,拜道,「多謝將軍大義相助!」 殷孝冷冷地道:「告訴白弈,殷某是為皖州無辜,燒寨之事遲些再跟你們討還。」 劉祁勳呆了一呆,急道:「將軍誤會公子了,那……那放火的事,是末將一時糊塗……公子向來敬重將軍,怎可能——」 殷孝聞言,瞥劉祁勳一眼,也不待他說完,哼了一聲,便轉身走了。 留下劉祁勳一人,話到一半,又不好再追,只得尷尬在那兒。 此時天光已大明瞭。鳳鳴湖一夜的寒氣凝作水露,從花間草畔滾落。 墨鸞這才覺得身子終於在冬日微薄淡灑的陽光下恢復了些許暖意。 她就這麼待了一日一夜,所幸還有一座屋頂,一張軟座,否則,怕是早僵了。但面前盧杞那一刻也未放鬆過的殺箭,依然讓她手足冰涼。 她也不知哥哥那邊是否順利,亦不知葉先生、劉中郎情況如何。不知前路不知止息地等待著,如同煎熬,令她數度險些潰守。她於是不斷地默默念著白弈,她不能放棄,不為旁的,為他也要堅持下去。她也不知這是為什麼,念著念著便覺得暖了,宛如有一股堅實力量在心底湧動,支撐著她的執著。 可如今一日已然過了,若再不做個了斷,盧家見不著盧杞回去,一定會斷鹽。 她看著盧杞冷硬的神情,心中忐忑不已,可此時此刻,她能做什麼? 她正苦苦思索著,猛地,見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一溜小跑到了近前。 盧杞一見那人,神色立變。那人面帶焦色,上前對盧杞耳語幾句。盧杞眸色愈加震顫,竟猛地拍案站了起來。 墨鸞驚得眉心一跳,卻見盧杞按在桌案上的五指都泛起了青白,其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盧杞反而笑了起來,「一鬥鹽八錢,盧某跟鹽打了一輩子交道,難得見著幾回這麼太平的鹽價。」他笑著已將袖中暗箭卸下,當著墨鸞的面拋一旁去,道,「小娘子將契文拿來吧,盧某簽就是了。」 墨鸞怔了怔,漸漸安下心來。 盧杞這個臺階下得如此順溜,想必是哥哥他們諸般事宜都辦妥了,讓盧氏管家前來通報。她長出一口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想著是該說些什麼,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幸虧盧杞也不願多待,簽了契文便領著僕人和管家而去。墨鸞看著盧杞走遠,回想一夜對峙,徹底鬆懈下來,反而渾身無力,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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