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一五


  那盧杞徑直出了梅苑,一眼便看見葉一舟和劉祁勳領著一路人馬守在苑外,心中一時百感交集,又是驚歎又是惱恨。他冷冷笑了一聲,「鳳陽侯府果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連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都有如此膽色,盧某甘拜下風。」言罷拱手拂袖而去。

  一旁劉祁勳聞之一愣,回頭問葉一舟:「他方才說什麼?」

  葉一舟詭秘一笑,「自然是誇讚主公之女。」

  劉祁勳一驚。主公哪裡來的女兒?公子又幾時有過姊妹?他跟隨公子多年,可從沒聽說這等事情。他不敢說公子對他劉祁勳有多麼推心置腹,但若是公子有什麼事情不讓他知道,那必然便是公子不想讓人知道。麾下弟兄們早有默契,不看,不聽,不傳。可那姓盧的又如何?他看一眼葉一舟,葉先生行事無常,他實是摸不准先生打的什麼主意,忽然間,頓覺有些不安起來。

  八、情相悅

  若是能一直這麼走下去,多好。

  然而,當日夜裡,盧家遭了一場大火。沖天火光燒了整整一夜才漸漸熄滅,將鳳陽夜空一角也映成了紅色,盧氏家宅盡數焚為灰燼,連帶著,還有宅中熟睡的人們,無一生還。

  一時間,滿城皆驚。人人都說,盧家跋扈太久終至招了仇家,盧雲之死、鹽價下跌已是徵兆,這一場大火正是應驗。又有人說,這一場火是潛山中那群悍匪放的。還有人則說,盧家是多行不義遭了天譴,否則,怎樣的大火竟能一夜不退?

  消息傳來鳳陽侯府時,墨鸞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儘管她與盧杞非友,但隨之騰起的驚與寒,卻依然讓墨鸞覺得後背發冷。

  一個昨天才和自己面對面說話的人,忽然間從世間消失了,死亡原來是這樣輕而易舉。

  莫非真是天譴麼?來得如此突然……

  墨鸞無言,望著面前的書本,再也看不進去,只因心中難過。

  葉一舟見狀,「小娘子不必太往心裡去,這些是非,州府衙門自然會徹查的。」

  墨鸞聞言,默默點頭,眸光卻依然有些沉。

  葉一舟心中感歎。

  聞此訊時,他亦震動不小。他倒並不認為他此次的自作主張能瞞住公子,只是他沒想到,公子會以這樣的方式還他以顏色。他本以為公子即便不滿,也至多不過和他爭執兩句。

  然而,公子半句也未與他多說,便直接端了他布下的棋。

  雖然他捏不著任何證據,但他知道這把火定是公子使人放的。他本想借盧杞之手,將小娘子推到台前去,公子不樂意他插手,於是滅盧杞的口,敲山震虎。更絕之處在于,公子讓他無從發難。

  公子的翅膀硬了,再不願做——也根本不是當年那個由他手把手教出來、且對他言聽計從的孩子。

  公子做事的手腕與狠絕當真已今非昔比了。

  葉一舟如是想著,惆悵下反倒歡喜起來。他囑咐墨鸞自己看書,而後,起身離去。盧氏一倒,那些存鹽幾分收官,幾分轉戶,公子自然早有計較。他只需去看看下面人做事是否穩妥,便足夠。

  如此說來,想必日後他便可清閒了。

  他不由得微歎。當日他師兄弟三人分道揚鑣,師兄在野,師弟在朝,獨他不上不下,但他到底沒有走錯,他的論術抱負,總有一日,能由公子得以實現。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助公子問鼎。

  白弈返回鳳陽時,已是春寒料峭日。

  那天清早,墨鸞聽說白弈要回來,執意出城去等。當那朝思暮盼之人策馬踏著初春的寒露而來,朦朧身影在茫茫白霧中漸漸清晰時,她忍不住遠遠地喚他。

  一顆心落回原處,她只覺得繃緊了兩個多月的弦終於在這一刻松緩了,有些微興奮。她想迎上去,卻又覺不妥,便羞澀地躲在斗篷裡暗自扯著衣袖,直到他已到了她面前,視線依然無法移開分毫。

  「上來麼?」

  她忽然聽見白弈這樣問她。他向她伸手,溫柔地微笑著。

  她心中微熱,抿唇猶豫片刻,拉住他的手。

  瞬間,她只覺得身上一輕,不及驚呼,已被拎上馬去。

  「坐穩了,別怕。」他在她的耳畔柔聲安慰著,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扶在她臂上穩住她。

  掌心溫熱從貼合處傳導過來,滲入肌膚血脈,沿著經絡流淌。墨鸞只覺得雙頰一燙,刷地紅了臉,忙低下頭去,唯恐窘迫模樣被瞧見。心口一陣怦怦亂跳,卻還是禁不住又羞又怯地抓住了他的臂膀。那感覺太微妙,她說不清,亦道不明,只怔怔地覺得,忐忑又眷戀,好似拂面春風滲出了絲絲微甜。

  白弈看著墨鸞。她離得這樣近,只要收緊雙手便可以將她緊緊摟個滿懷。他按捺住心頭蠢動,暗歎。看她連耳根也泛紅了,若真這麼做,她大概會羞得蹦起來跳下馬去吧?

  他覺得奇怪。他在神都住了近三個月,公事家事諸多應酬,又還有公主要哄著陪著,直到出了年,他不得不回來,他也以為自己能回來了。然而,只第一眼瞧見那亭亭靜立的少女,便無端地想起一句詩來: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他被自己如此稚嫩的胡思亂想給鎮住了,想笑,卻笑不出。他是述職還任,又不是歡天喜地來會戀人的毛頭小子,怎麼偏想起這個?但他卻又不能否認,瞧見她時,他是歡喜的。其實一路上他便在猜測著,她會不會前來相迎?先生將她推去刀鋒之前令他惱怒,被張百沙威逼時想起她令他驚愕,但都不及一個鮮活的她近在咫尺時給他這麼強烈的震撼。有那麼一瞬間,他恍然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就是回來與她相見的。

  終於意識到,自己提前上京完全是一場毫無用處的迂回戰,繞了一大圈卻還是回到了原點,白弈相當挫敗地望著墨鸞看了一會兒。她的眼睛那麼亮,緊緊地盯著自己,閃動著嬌羞的光彩。

  事到如今,他覺得自己似乎太較勁了,壓力愈大,反彈愈深,倒不如順其自然,無為而無不為,或許反而能得清淨。

  清晨已有商販叫賣吆喝,白弈放鬆韁繩,帶著墨鸞挑人少處緩緩地走。遠遠看去,清晨的鳳陽就宛如一幅畫,濃墨淡彩,百態盡現。

  墨鸞依然有些拘謹,眼睛卻四處張望著,有一點點好奇,滿心歡欣。

  白弈看著轄下之城,看著眾生黎民,再看看懷中嬌俏可人的少女,忍不住輕輕地呼出一口氣。難得悠閒,若是能一直這麼走下去,多好。

  天朝永貞十年三月,本是百花競妍陽春日。

  墨鸞倚在亭間,拈些點心的細末喂著鳥兒。

  那只小杜鵑的傷早好了,它卻固執地不願遠去,每日都會回來,在墨鸞面前廝磨撲扇。

  靜姝笑說,這鳥兒記著小娘子的恩情呢。

  墨鸞自然開心,她已捨不得這小杜鵑飛遠不見。

  她捧著小鳥兒,眼角餘光看見一抹俊朗身影入得苑來,掩不住歡喜,轉身喚聲「哥哥」,便迎上去。

  那小杜鵑撲騰一下,從她掌心蹦上肩頭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