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鼓朝凰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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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撫著她的頭,歎息一聲,「從今後,你就是我的妹妹,名叫墨鸞,好麼?」 她望著他,靜靜地點頭,淚又流了下來。 她流淚的模樣,令他隱隱地愧疚刺痛。 每每想起,他總有一瞬間的詫異,旋即歸於一如往昔的波瀾不驚。或許,只因對手是個少不更事的小丫頭,他才多少有些心生不安吧。 但他別無選擇。 他看著面前的乖巧少女,習慣性地露出溫柔微笑,問她,「阿鸞,今日還好麼?」 墨鸞應道:「早晨先生教的三十篇詩經都已背熟了,又練了一曲幽蘭小調的引子,先生說明日可教我全曲了。這會兒等著哥哥回來繼續學棋呢。」 白弈聞言,暗自心驚,卻聽見身後葉一舟跟上來笑道:「小娘子聰敏,學起東西來可比公子當年還要快得多。」葉先生是他自幼的教習先生,可謂府上的股肱謀臣。 葉一舟話音方落,已有人聲傳來,「那還不是我們小娘子勤勉,從早起到這會兒才剛歇了多久?都還沒用膳呢。」看去,原來是侍女靜姝捧著食盒從不遠處過來。 白弈笑道:「你這樣拼命做什麼?不要累壞了。」 墨鸞卻只搖頭,頷首淺笑。 白弈不由得略略怔了一下,看著她乾淨純粹的笑容,帶著些青澀嬌羞。他忽然想起那日她一壺酒灑得自己滿身濕,心底不禁微妙地一動。 這小姑娘,時而激烈,時而靜好,卻又這般渾然天成,沒半點矯飾。他看著她,淺淺勾起唇角。無須懷疑,假以時日她必將成為他棋盤上最耀眼的一枚子。 靜姝留白弈一同用膳。他笑著推辭了出來,打算回書齋去。 昨夜,潛山中的山匪入了鳳陽城,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了鹽商大戶盧雲的腦袋,掛在城門上。 便是讓白弈看來,那盧雲也是死有餘辜。盧商把持鹽市,坐地起價,壓榨百姓,他早有所察覺,只是礙于盧商乃江浙大戶,總攬鹽市,既是皇商,又與江湖上的鹽運幫派有往來。輕易不敢妄動。他本已在緊密謀劃之中,培植其他幾家鹽商,先待削弱盧家勢力,謀定而後動。不料,半路上忽然殺出這麼一件亂子來。 那潛山匪首,卻也是他家舊識——靖國殷公之後,前綏遠將軍殷孝殷忠行。 那是天朝昏昧下,無數陰雲中,慘烈至極的冤屈。 走獸未盡,良弓已碎。莫須有的擁兵謀逆之罪,終成殷氏滿門忠烈的催命鍘。 十年含冤流亡,九年前落草潛山,這才有了殷孝與白弈六年對峙相爭。 遙想當年,西突厥犯邊,涼州告急,殷忠行一騎當千萬裡救父,七出七進殺得圍城敵軍狼藉慘敗,千軍萬馬中一刀剁了西突厥元帥腦袋,戳在天朝大旗上,白漿迸裂紅血飛濺,唬破了多少胡兵的膽。 殷孝,是白弈多年來一心想要收服的虎將。但無論他怎樣恩威並施,殷孝偏是不降。 「吾本匪類,死不招安!」如此虎吼,聲威赫赫。非但如此,今時今日,殷孝竟帶領山匪入城殺了人,囂張地懸首示眾。 即便殺的是個該殺之人,也是法不能容。否則旁人紛紛效尤,但凡有了仇怨或是看人不爽便拿來殺了,豈不天下大亂? 想起殷孝,白弈唯有暗自苦笑,雖愛其才,卻也著實恨之麻煩。今日一整天,他都忙於安撫盧商,鞏固城防,避免私怨械鬥,又要部署官鹽,隨時防著鹽市異變,便是此刻還得趕著連夜謀定方略,明早拿去與劉祁勳等諸將商議了,給殷孝點教訓,即便拿之不下,也不能再由他這樣胡來。 但他卻給葉一舟攔在了回書齋的半路上。 葉一舟笑問他:「公子近來忙得連回府吃頓飯的工夫也沒有了麼?」 白弈眸光略微閃動,反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葉一舟道:「公子方才為何不留下陪小娘子用膳?」 白弈聞言大感意外,不禁笑道:「先生怎麼忽然管起這個來?」 葉一舟搖頭道:「若此時不是在鳳陽而是在京中,不是墨鸞小娘子而是東陽公主,公子還會走麼?」 他二人接連四五句話全是在互問,但葉一舟問到此處,白弈眼神卻忽地變了。東陽公主李婉儀,聖上與皇后嫡親之女,他處心積慮在天朝宮闕中謀下的另一枚玉子,如今已是他禦旨賜婚的未婚妻。但那只有尚主之利,無情。 葉一舟不待白弈開口,兀自道:「公子若是將在京中待公主的心思花一半在小娘子身上,或許還可指望有朝一日她能幫你一幫,但若只像如今這樣,不如早早派人拿下姬氏父子,將他們父子三人一併除去,免得日後東窗事發,留下後患。」 忽聞葉先生說出這樣的狠話來,白弈不由得心頭一震,問道:「先生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待她還不夠麼?」 葉一舟道:「若公子僅是收留個可憐姑娘回府,那真是已做得太夠了。若公子僅是認個妹妹那也足夠了。可公子莫要忘了,你謀回來的不是個普通女子,而是一隻鸞凰。你對她有多高的期望,便該為她花多少心思。如今小娘子對公子之情至多不過是感激,公子憑什麼認為她日後會心甘情願地替你出生入死?即便得知真相後也不會反生仇恨與公子為敵?」 白弈聞言,靜了一刻,緩聲道:「學生駑鈍,還請先生直言賜教。」 葉一舟一笑:「公子不是駑鈍,只是不願將話直說出來罷了。但葉某既是公子的老師,本就是要替公子謀劃大事的,也不怕替公子擔什麼。 「公子,若你僅想要一個女子能心甘情願地為你而死,只需給她莫大的恩惠,讓她感恩圖報便足夠。但你若想要她死心塌地為你而活,即便吃盡世間萬千苦楚,也為了你咬牙活下去,除了讓她愛你,沒有別的法門。 「公子若真想將這柄寶劍磨出鋒利來,需要花費的工夫怕是要比待公主時更多才行。」 脊髓瞬間陰寒,白弈靜默一瞬,輕輕歎道:「先生也以為我是個鐵人麼?返京述職時是因為清閒,那才得空陪伴公主,但回了鳳陽,軍政要務一日不可耽擱,又還有那殷忠行要盯著,我哪裡還有工夫——」 葉一舟搖頭道:「公子,你既已選擇動手去做一件事情,那便該想盡辦法將之做好,否則,不如從開始便不做,何必再找藉口?真要做大事,不得這般婦人之仁。」 一席話猶似利劍,一刺見血。白弈擰眉立在夜風裡,盯著葉一舟離去的背影,半晌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來。 到底是自年幼時起便從旁教導他的葉先生,這樣輕巧地一眼將他看穿。他確實不想在墨鸞身上再做這樣的手腳。他本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但偏是這個小丫頭,屢屢令他心生愧意。 他已經騙她一次了,難道還要再設一個更大的騙局將她騙得骨頭也不剩麼? 心底驀地一虛。 然而,他卻異常冷靜地明白,葉先生所說的是現實。 他在冷風裡自哂了一瞬,看著寒冷月光灑下的一片戚寂,忽然,心底隱隱有一絲煩躁浮起,很快便沉沒不見。 二變風雲 他是好人。曾幾何時,也有人如是對他說。但那時,他大概還真的是個好人吧。 時值永貞九年十月末,初冬凜冽悄然襲來,偌大個鳳陽府已被飛霜白霧和冬日暖燈厚厚妝裹,妍態盡展。 白弈乘車從軍政府出來,一路不急不緩地向侯府駛去。 數月來,不斷有逃荒饑民流入皖州,只因皖州富庶安定。但如此一來,州裡的壓力便愈重起來,除卻分撥帳篷與粥糧,值此人丁混雜之時,治安更顯得重要。 但殷孝偏在這時入城殺了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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