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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霓紅光影裡,酒微醺,意半酣,朦朧的目光裡,皇后絕美容顏飄緲若塵,如曇花一現般不真實,素肌冰骨,黯香浮動,端莊裡隱隱約約透著的嫵媚,噙著笑,含著嗔,風致嫣然,施身請安,「臣妾見過母后、皇上,祝母后安康長壽,皇上萬歲萬萬歲。」

  病後初愈,少了往日紅暈,略見蒼白的臉色,風姿委婉,卻更添了一份病態的西施美,太后娘娘抬眸看過來,眸中劃過一絲驚豔神色,即而恢復平靜,笑著點點頭,「皇后,近日身子可覺好些?」

  我微微福了福身,「謝母后關懷,已好多了。」

  其他嬪妃,臣相、夫人……起身相迎,躬身請安,「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我微笑頷首,「免禮,都入座罷!」

  我目光掃過眾人,漫不經心的看向鬱誠越,今晚,他果然帶著大娘沈氏前來赴宴,雖然之前就已想到,可仍有些失望。

  眸光黯了黯, 我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向禦案後的那人福了福身,在聖架一旁空著的位置坐下。

  夏侯君曜輕輕咳了咳,臉上仍帶鬼魅笑意,「不是一直想家嗎?今日國丈大人還有夫人都來了,為何不見?」

  還沒坐穩他便置問過來,我心下一哂,看向他,他目光若有深意,臉上異常蒼白,比我上一次見到的更加憔悴,看到他一副病容,強撐著。我已到口邊的諷刺話語卻怎麼都說不出口,擔憂得看著他,「臣妾在宮中等了多時,怎麼不見人來傳召侍藥?」

  他諷刺一笑,「你這是在關心朕嗎?」

  我沒有說話,他揚了揚手,筵前宮樂聲再起,已經換了一首「潤雪兆豐年」。

  他從裘衣底下伸出手,蒼手修長手指執著冰冷玉壺,親自為我斟了一杯酒奉過來,「喝一杯罷,暖暖身子。」

  他低下頭,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來等著。

  我執著杯子輕輕與他碰了碰,「太醫院可煎了藥?不如現在臣妾扶您回宮……」

  他猝然冷笑一聲,打斷我的話,「沒想到皇后娘娘也是絮叨之人……」他略不耐煩的道,但目光卻緩了幾分。

  明黃錦袍下的身子越發顯得削瘦,偎著厚枕,斜斜倚在榻上默然喝灑的樣子,竟讓我有些不忍看,尊為天子又如何?貴為皇帝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孤伶伶一個人。

  突然間發現,這個人,比我更可憐,我還有娘可以依靠,雖不能見面,但僅那份親情就可以無形得支撐著我努力走下去,可是他,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身邊鶯鶯燕燕,兒女情長,又有幾個是真,幾個是假?

  太后娘娘鳳座就在一旁,卻連一句關懷的話語都沒有,只與嫡親的女兒言笑賞樂。

  「咳咳咳……」他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撫著胸口撐在那裡,杯子裡的酒潑灑出來,濕了他蒼白手指。

  我慌忙過去將杯子拿下,輕輕為他拍著背,「皇上你怎麼了?傳太醫……」

  身後隨侍宮人也都慌了,撒腿去找太醫,匆忙中四下亂撞。

  先前一副其樂融融的宮宴,瞬間換上了凝重的氣氛,兩旁嬪妃也都放下酒杯圍了過來,不管這份情是真是假,但她們沒一個人希望皇上死去,天朝祖制,皇帝架薨,所有嬪妃無子嗣者均得殉葬。

  這一陣咳來得兇猛、湍急,筵前宮樂聲嘎然而止,也湮了君臣歡笑聲,寂靜殿裡,大家都聽到皇上重喘、壓抑的咳聲。紛紛投來目光。

  或擔憂,或驚訝,或靜觀……

  唯有兩束目光是我不能忍受的,灼熱而熾烈,比恨少一分,比愛多一分……

  我冷冷的放下珠簾,將那些目光隔在外面,也隔了那束灼熱。堅決的將身子靠近身邊的那人,他,才是我真正的夫君。

  韋太后也終於放下酒杯,傾身過來,「皇帝,你怎麼了?哀家剛才勸你你總是不聽,皇后娘娘雖然病剛愈,但稍失點血也是不打緊的,你為何執意不肯用藥呢?」

  我欲過去摻扶的手,停在半空中,原來,他是擔心我的身子所以才沒讓侍藥,往日只到中午便要吃藥,可是今天,足足撐到了子夜,難怪他會這樣虛弱不堪。

  「皇上……」我惶惶叫出聲,輕輕扶起他的身子,「臣妾的身子不要緊,現在我們就回宮吃藥好嗎?」

  聽了太后娘娘剛才的話,現在抱著他,讓我覺得好溫暖。

  夏侯君曜低著頭,緩了良久,咳嗽才稍稍好些,「不妨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病,母后不用太擔心。」即使病成這樣,他說話時臉上仍掛著冷笑,只是,這鬼魅妖冶的笑容裡多了分疲憊。

  他將方才捂嘴的帕子不著痕跡的收進袖中,先前蒼白的唇,此刻添上了一種詭異的豔紅,好像——血。

  近身的幾個人,我看見了,太后自然也看見了。

  她眸中劃過一絲不異察覺得笑意,稍瞬即逝。

  看到這一慕,我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突然好想保護他,我撐起身子,向太後福了福身,「母后,今天的宮宴怕是進行不下去了,臣妾要先行扶皇上回宮吃藥。」

  太后娘娘峨眉緊鎖,擺擺手,「去罷,哀家剛才就勸他,只是他不聽,這次換你勸他,想來,媳婦的話比娘的話要管用些。」

  她話裡意思是諷刺還是無心,都已不重要,我冷冷的站起身,扶著夏侯君曜出了席,「備轎,送皇上回宮。」

  易子昭坐在樂手中間,雙手緊緊攥著長笛,當我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覺得幾乎要被他淩厲冰冷的目光淩遲至死。

  而誠王爺,至始至終都坐在案後,未起身,也不動。

  此刻,他在想什麼?一定也覺得我冷血無情對嗎?可是我沒辦法,無論傾向他們任何一個,荒淫敗德,穢亂宮幃,都會不得好死,可是我怕死。

  退一萬步說,即便這些都沒有,我也不會背叛夏侯君曜,家國天下,兒女情長,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這麼不理智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一場突變讓宮宴不歡而散。

  顛簸的轎子裡,狹窄的空間,可是他仍舊不願將身子靠在我身上,好像男人的軟弱是一種恥辱,他身子僵直,強撐著靠在轎椽上。

  「你這又是何苦呢?」我語聲清泠,近身在側,還能聞見他身了輕微的血腥味。

  夏侯君曜冷冷一笑,對我伸出手,「讓群臣都覺得朕病入膏肓,這又是誰的功勞?」

  心中冷笑,他居然在怪我,「你為什麼不吃藥?召我入宮不就是為了侍藥嗎?難道皇上真得把臣妾當成皇后了嗎?」我反問出聲,直直的望向他。

  如此大不敬的話,可他不怒反笑,將手裡的東西丟給我,是先才那一方絲帕,展開來,借著外面燈光,果然看到上面斑駁、赫然刺目的血漬。

  「不管怎樣,現在你都坐上了母儀天下的後位,朕在一日,自然就會有你一日榮華,至少他們三年之內還不敢殺了你。」

  「三年之後呢?」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他微微怔了怔,笑著道:「你很怕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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