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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香墨遲疑了一下,才道:「整件事情都是貴妃娘娘代為審理的,念在良人娘娘從前功德,並沒有處死,只被打入了冷宮。」

  聽到此,我的心重重一沉,臉上沒什麼任何表情,「是嗎?看來貴妃娘娘並不如看見的那樣精明!竟然不明白斬草要除根。」

  香墨細細為我梳著頭,從鏡子裡看我一眼,「娘娘,對這樣的結果不滿意嗎?非要斬草除根才放心嗎?」

  我冷笑,從鏡子裡看著她,「即便王良人活著,對本宮也沒有什麼不利,倒是蕭貴妃才該睡不著覺了。」

  香墨不語,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

  我冷笑,從妝匣裡拿出釵子一根根在頭上比試著,「玉像是她吩咐造的,王良人是她支使來獻玉的,而本宮只是受害者。」

  她恍然明白,「哦……怪不得貴妃娘娘一直阻止太后去見王良人,幾次三番自請去審察此案,原來她擔心王良人將自己供出來。」

  她炯炯看著我,露出欽佩的目光,我淡淡微笑,接著道:「現在,她留著王良人,只是想將來有機會可以扳倒本宮,養虎為患,豈不是太傻了嗎?」

  我笑問,最終選定一支紫珠釵,遞給香墨。

  她將釵簪入我髮髻一側,贊道:「娘娘這招借刀殺人,用得真是絕!」

  「借刀殺人?」我猝然冷笑,從妝鏡前站起身,「不是應該說——自食其果嗎?」

  香墨看著我,不再語,喚來宮人為我梳洗。

  過年了,連日病著,但宮中禮數不可少,各宮嬪妃都按制送了禮來,太后皇上的賞賜也一樣不少,我也按制賜了各宮年賞,唯缺的,是那份親情,和喜慶。

  在我心中深深埋藏著的孤單與寂寞,終於在每年最熱鬧的一天突顯了出來。

  孤伶伶,獨樹一幟 ,無處可逃。

  我斜倚在榻上,望著手裡那雙手工縫製的布鞋,兩行熱淚簌簌落下。

  陳仲訕訕的跪在殿前,見我潸然落淚,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娘娘,這是夫人讓奴才帶回來給您的,夫人說要娘娘在宮中好好照顧自己。」

  鞋上細密的針腳,精緻的刺繡,除了娘,還能有誰?

  兩個月下來,她不知是怎樣日夜操勞,才能縫製得出五雙繡履,娘知道我最愛穿她做的鞋,可是她不知道,在宮裡,皇后娘娘只能穿織錦司做的鳳履。

  我拭了拭淚,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將鞋擱到一旁,「這次多謝你了,本宮早已備好了賞賜,來呀!把那些銀子拿過來。」

  香墨端著託盤過來,將其中最大的一份遞給他,「娘娘賞白銀一百兩。」

  陳仲接了銀袋,惶惶謝恩,「奴才謝娘娘賞賜,在這兒給娘娘拜年了,祝娘娘青春永駐,富貴永享,千歲千歲千千歲。」

  香墨、碧月,連同宮中所有侍婢齊齊跪下,浩浩蕩蕩一屋子人,山呼千歲,「給娘娘拜年了,祝娘娘青春永駐,富貴永享,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淡淡笑了笑,抬手喧平身,大聲道「賞。」

  於是,香墨將託盤中剩下的分成份的銀子一一遞給他們。

  領了賞,又是一遍謝恩,我笑著擺擺手,「好了,退下罷,本宮累了。」

  陳仲帶領其他宮人退下,香墨、碧月將銀袋收到袖裡,臉上洋溢著喜悅的表情,我給的賞賜自然是不少的,而給她們的也比一般宮女要多出許多。

  碧月笑著道:「娘娘身子也大好了?其實在屋裡睡久了也會身子不適,今天大喜的日子不如出去走走可好?」

  我臉上淡淡的,倚在榻上道:「算了。」

  碧月自知暨越,低下頭不再語,默默站在一旁。

  不是不願出去,而是不願見他們,從前,只有一個誠王,而現在又多了一個易子昭,只是兩個人,但是我卻覺得那樣多,好像隨隨便便就會碰到。與其多生事非,不如借著病未愈好生在宮裡躺著。

  況且,今天是初一,月虧,侍藥的日子。

  ***

  說是不出門,但如何敵得過禮制,年慶宮宴上,太後坐於鳳藻案後,目光一一掠過在場妃嬪,卻獨獨不見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怎麼沒見,是身子還沒好嗎?哀家今天聽太醫說已無大礙了。」雖是笑問,語聲更透露著關懷,可也說明她並未「坐視不管」,中宮殿的事,她了如指掌。

  皇上淡淡笑著,輕聲喚來宮人,「去中宮殿將皇后娘娘請過來,大喜的日子,讓她也來高興高興。」

  殿裡熏著暖籠,但皇上仍擁著厚裘,倚在岸後,臉色蒼白,看上去十分虛弱。

  太后笑了笑,不再語,轉身與昭陽長公主言笑。

  聖旨到時,我正站在窗邊看鵝毛大雪漫天落下,在中宮殿寂寥的光影裡,揮撒……

  「奴才常順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聽到跪地的聲音,並未轉身,只問:「哪宮的?」

  「天胤宮的。」他端端答道。

  我微微側了側眸,看向他,他穿一身藻色宮裝,臂捥弗塵跪在燈下,從服色看來,想必是夏侯君曜身邊的大總管,一品宦官。於是我轉過身,搭著香墨的手腕款款走到鸞榻上坐下,「常公公今天來所為何事?」

  他亦轉過身來,仍跪在原地,「皇上吩咐奴才過來請皇后娘娘入宴,皇上說,大喜的日子娘娘去聽聽曲,看看舞,一高興說不定病就好了呢!」

  我輕笑,露出贊許的目光,夏侯君曜身邊的人果然都是小看不得的,先是香墨,再到這位常公公,無一不是絕頂聰明之人,謙恭有禮,不像別的奴才一般自侍尊貴,目中無人。

  「即是皇上聖旨,常公公就該早說,真是失禮失禮,本宮怠慢了!」我笑著頷了頷首。

  常順謙虛的笑笑,惶惶不敢當,「娘娘說哪裡話,娘娘是皇上的結髮妻,這旨意在別人那裡或許尚可說是聖旨,但在娘娘這裡,也就只是夫對妻的一句話而已。」

  我笑著點點頭,對他更加多了份好感,「皇上既這樣說,那本宮就去湊個熱鬧。」

  碧月早已備好了厚裘,此刻,正等在旁邊。

  見我起身,忙上來為我披上,輕輕摻扶著,「娘娘,小心腳下。」

  我由碧月、香墨一左一右摻扶著出了殿門,外面雪蓋半尺,穿著木屐踏過厚雪,穿過長長回廊,我突然想到了出嫁的前夜,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雪,我身著單薄的寢衣走在漫天飛雪裡卻不覺得冷,現在,事過境遷後,厚厚的裘衣下我身子仍不住顫抖。

  我踩著腳凳,上了華蓋肩輿,宮人放下重重棉簾,由四個身強體壯的內侍穩穩抬向歆月宮。途中,遙遙傳來的宮樂聲裡透露著喜慶的意味。

  而我的轎子,孤伶伶行于宮牆之間,禦道之上,耳邊還能聽到大雪籟籟落下的聲音,寂寥,唯覺寂寥,鋪天蓋地的寂寥……

  第六卷 宮宴瀾 醉裡望月

  (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病容,蒼白槁枯的樣子,就連邪魅妖冶的笑容裡,也多了份疲憊。)

  即是躲不過,不如迎刃而上。

  宮宴過半,皇后鸞架才翩躚降臨,襲一身尊貴朝服,在左右宮人的摻扶下緩緩入殿,今日在座的不光有皇親國戚,更有當朝重臣,多數都沒見過皇后鸞架,聽到喧到聲,都紛紛放下酒杯翹首看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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