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負春風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眼見她的手背被燙得紅了,還有些藥粥沾在上頭,隱隱顯出些水泡,他不由蹙起眉。

  這傷勢不輕,蘇言怕他擔心,也就一再躲閃著想要隱瞞。

  一手托起她的手臂,蕭霖扶著蘇言到旁邊乾淨的桌椅前坐下,暗暗歎息:若是這雙彈奏白玉琴的手留下疤痕,他定會深有遺憾。

  取出長針在燭火上迅速一燙,他動作飛快地將蘇言手背上的水泡戳破,把泛著清香的藥膏輕柔地抹上,再用乾淨的薄帛一圈一圈仔細纏上。

  室內一片靜默,兩人靠得極近。蘇言微怔,甚至能感覺到蕭霖噴灑在手背上,若有似無的溫熱氣息。

  跟君於遠不同,師傅的手指修長,掌心透著微涼,指腹有些許繭子,卻並不深。這是他常年從未用同一兵器的緣故,且內功心法與旁人大不相同,渾身上下總是有些寒氣逼人。

  蘇家大小姐的身子孱弱,入秋後更是手腳冰涼。

  這會與蕭霖兩手相貼,竟慢慢延出絲絲暖意。

  他年紀不大,與她相差不足十歲,蘇言從來都將蕭霖當做是朋友與兄長對待。

  雙眼失明後,其它的五識變得尤為敏感。

  剛毅淩厲的氣息撲面而來,蘇言此刻突然意識到,在面前的亦是血氣方剛的未婚男子。

  這麼一想,屋內似是驟然升溫了許多,她的臉頰也禁不住漸漸閃過些局促。

  好在尷尬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蕭霖包紮好傷口,放開了蘇言的手,低聲囑咐道:「這傷短時間內不能碰水,免得落下了疤痕。」

  「嗯,徒兒知道了。」抬起未曾受傷的手,掌心覆上這傷口上的薄帛,蘇言低著頭,輕聲應下。

  看出她的不自在,蕭霖退開些許,忽然提起道:「當初小言第一次嘗為師的藥粥,也是手忙腳亂地險些打翻了瓷碗,吃得匆忙又燙到了舌尖,疼了足足數日。」

  蘇言臉上泛著紅暈,神色窘迫道:「十多年前的事了,師傅怎地還將徒兒的糗事記得這般清楚?」

  那會她剛剛被蕭霖帶回來,先前餓了兩日,聞著粥香恨不得一股腦地往嘴裡塞。沒注意到藥粥的滾燙,後來的三天連喝水舌頭都隱隱作痛,卻有苦不能言,免得被其他人笑話,硬是憋死在肚子裡不吭聲。

  蕭霖笑著搖頭:「不知不覺間,小言在為師身邊已經有十數年了。不但長大成人,還已作他人婦……」

  說到這裡,他話音一頓,心底竟莫名地湧起幾分酸楚。

  一日日地看著蘇言成長,將她的一切收在眼底。而今她卻成了別人的妻,如同眼看著一顆珍珠褪盡了鉛華,璀璨奪目之際,落在了旁人之手。

  師徒相戀,是為世人所不齒。蕭霖的心中有太多的倫理與禮教所束縛,既不願毀了蘇言,又難以過得了自己這一關,便只能留下遺憾。

  眸中掠過一絲黯然,此刻的蕭霖慶倖面前的女子看不清自己的神色。他不必再隱藏自己的心思,不必躲閃就能坦然地直視著蘇言。

  「為師這便去廚房再盛些藥粥……」許久,待無聲的沉默令蘇言有些局促不安時,蕭霖這才轉開了目光,腳下略顯慌亂地走出了居室。

  罷了,蘇言敬他,愛他。即便只是師徒之愛,已然足矣……

  蘇言敏銳地感覺到蕭霖的反常,卻不知從何問起。

  這位師傅的心思藏得太深,連她以往也探不出一二,如今失去了雙眼,更是無從知曉。

  且蕭霖不願提起的,即便蘇言再費心思打探,亦只會是徒勞無功。

  明明午時還對弈閒聊,師傅沉穩的聲線裡隱隱含著幾分愉悅。晚飯時,他卻是沉默不語,飯桌上靜悄悄的,讓蘇言頗有些食不知味。

  暗歎一聲,她扯開錦被便躺在了榻上。

  這身子幾次受挫,經不住勞累。不過白日下了一盤「盲棋」,此時便著實困倦得很。

  蘇言閉上眼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窗櫺一聲輕響,一個激靈嚇得驚醒過來。

  下一刻,被一雙手臂攬入懷中,衣錦沾上了外頭的夜涼,令她冷得不由一抖,繼而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能輕易避開院外的陣法,又未曾驚動師傅而闖入居室之內,此人除了君於遠又能是誰?

  蘇言伸手推了推身旁的人,低歎道:「皇上怎地像盜賊宵小,竟破窗而入,不走大門?」

  回答她的,卻是壓在唇上恣意廝磨的纏綿火熱的吻。

  唇舌交纏,強勢中帶著一絲溫柔,以及說不出的濃濃的思念……

  黑暗中,觸感尤為強烈。

  蘇言不自禁地輕吟一聲,君於遠托著她後腦勺的手掌驟然收緊,四片唇更為貼合,炙熱的氣息縈繞。

  她初時被動地接受著,而後雙臂輕輕環繞在君於遠的後背,慢慢的,笨拙地回應。

  許久,他們才喘息著分開。

  即便雙眼看不見,蘇言仍是羞澀地撇開了臉。

  卻感覺到君於遠湊近在耳邊,含著她小巧的耳垂,暗啞的聲線徐徐響起:「為了採摘言兒這朵美豔的花,朕可是第一次成了這樑上君子,登堂入室。」

  蘇言聽得紅了臉,此人分明有意如此,卻說得這般理所當然。

  她轉過身,背對著君於遠不吭聲了。

  他笑了笑,摟著蘇言,嗅著熟悉的幽香,心滿意足地闔上了雙眼。

  承永殿一如往常,而今看來,卻空曠得冷清。

  君於遠輾轉難眠,便索性從暗道直奔冷宮。

  即便不過短短一日未曾見蘇言,常人也道「小別勝新婚」,他卻已覺得如隔三秋,心神不寧……

  果然有她在身側,仿佛所有的不安盡數散去,自己很快便能心平氣和……

  半晌,君於遠再度睜開眼。

  蘇言的後背貼著他的胸膛,呼吸漸轉綿長,早已沉沉睡去。

  他低頭在蘇言頰邊親了親,躡手躡腳地下了榻,緩步走出了臥室。

  剛剛闔上房門,眼前驀地一亮,桌上的燭火霎時被人點燃。白衣人端坐在一側,薄唇緊抿,俊顏透著一股冷意。

  「朕深夜來訪,倒是驚擾了先生。」君於遠眼眸略垂,微笑著開口。

  蕭霖睨了他一眼,冷聲道:「皇上同意將小言送回這裡,究竟所為何事?」

  君於遠淡淡一笑,道:「果真什麼都瞞不住先生……言兒身邊的殺機太多,放眼整個明國,也只有這裡才是能護她周全之地。」

  院內外固若金湯,又只得蕭霖、蘇言和他三人知曉如何破解陣法與機關。任何的爪牙都無法深入此地,讓君於遠怎能不安心?

  聽出了其中之意,蕭霖略略蹙眉。

  這些時日來加害蘇言之人,除了蘇府主母秦顏,後宮的嬪妃蘇賢,以及御前侍衛陳瑾,居然還另有其人?

  驚疑

  蕭霖單手鉗著木椅的扶手,暗暗心驚。

  連蕭門遍佈明國的眼線亦未能察覺出蛛絲馬跡,此人勢力之大,手段之厲害,是他無法預料的。

  雙眉緊皺,蕭霖在燈影下掩住了面上的神色,淡然道:「此事重大,皇上為何如今才向在下提起?」

  「無憑無據,朕亦只能憑空推斷。」君於遠目光炯然,望向他鄭重其事道:「朕深知當初的事,先生心中還有怨。」

  「只是,那一日之前,朕在太子府邸裡設下了探子,在必要時現身救言兒一命。此人卻在前一夜被人秘密殺害,朕得知消息時,卻是為時已晚。」

  想起那時候的事,君於遠的雙拳緊了緊,腦海中徘徊著當日的境況,還有蘇言倒下的身影,仍是揮之不去。

  烏黑沉然的雙目隱隱帶著幾分痛楚,他咬牙切齒道:「未免招致殺身之禍,朕事前無法澄清言兒的身份,暗中交代了領兵前去捉拿君于丘的侍衛長不要為難她。事後此人聲稱救不及,收押天牢後卻以死謝罪,自此斷了線索。」

  聞言,蕭霖雙眸眯起,冷然道:「皇上將相關人等一舉擒獲,審問後卻無法從他們口中找出幕後黑手。這些人已然服罪,不是自行了斷便是被當眾斬首。於是,皇上便再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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